华杉版资治通鉴【908】识别博弈的参与方。2020-07-31

7、

后燕范阳王慕容德攻打前秦枋头,攻取之后,留下驻防部队,还师。

8、

东胡人王晏占据馆陶,为邺城中前秦军声援,鲜卑、乌桓及郡县居民占据坞堡壁垒,很多都不服从刚建立的后燕政权。燕王慕容垂派太原王慕容楷与镇南将军、陈留王慕容绍征讨。慕容楷对慕容绍说:“鲜卑、乌桓及冀州百姓,本来都是燕国臣民。如今复国大业刚刚开始,人心还未融洽,所以稍有差异。应该用政治手段解决,不可直接采取军事行动。我先在一个地方集结部队,展示军威,然后你巡行抚慰人民,示以大义,他们一定听从。”

慕容楷于是屯兵于辟阳。慕容绍率数百骑兵前往游说王晏,陈述祸福之道,王晏跟随慕容绍,到慕容楷大营投降,于是鲜卑、乌桓及坞堡民众投降者数十万人。慕容楷留下老弱,设置郡守、县令以抚慰他们,征发其丁壮十余万,与王晏一起到邺城。慕容垂大喜,说:“你们兄弟文武兼备,足以继承先王的事业!”

9、

三月,朝廷任命卫将军谢安为太保。

10、

前秦北地长史慕容泓听闻燕王慕容垂攻打邺城,逃奔关东,收集鲜卑人,队伍发展到数千。还军屯驻华阴,击败前秦将军强永,其部众开始壮大起来。慕容泓自称都督陕西诸军事、大将军、雍州牧、济北王,推举慕容垂为丞相、都督陕东诸军事、领大司马、冀州牧、吴王。(慕容泓并不服从慕容垂,而是与慕容垂并立。史称慕容垂政权为后燕,慕容泓政权为西燕。)

秦王苻坚对权翼说:“我不听您的话,让鲜卑人闹到如此地步。关东那边,我不再跟他们争了,这慕容泓又怎么办?”于是任命广平公苻熙为雍州刺史,镇守蒲阪。征召雍州牧、巨鹿公苻叡为都督中外诸军事、卫大将军、录尚书事,配兵五万;任命左将军窦冲为长史,龙骧将军姚苌为司马,讨伐慕容泓。

平阳太守慕容冲也在平阳起兵,有部众二万,进攻蒲阪;苻坚派窦冲讨伐。

11、

库傉官伟率所部数万人到邺城,燕王慕容垂封他为安定王。

12、

前秦冀州刺史、阜城侯苻定驻守信都,高城男爵苻绍,正在自己封国,高邑侯苻亮、重合侯苻谟驻守常山,固安侯苻鉴驻守中山。燕王慕容垂派前将军、乐浪王慕容温督诸军攻打信都,不能攻克。夏,四月三日,再派抚军大将军苻麟增兵助攻。苻定、苻鉴,是秦王苻坚的堂叔;苻绍、苻谟,是苻坚的堂弟;苻亮,是苻坚的堂侄。慕容温,是燕王慕容垂弟弟的儿子。

13、

慕容泓听闻秦兵将至,害怕了,率众要逃奔关东。前秦巨鹿愍公苻叡粗猛轻敌,想要驰兵阻击。姚苌进谏说:“鲜卑人心思归,所以起兵作乱,应该把他们驱逐出关,不能拦阻他们。你去抓一只老鼠的尾吧,它还能反口咬人。他们自知困穷,一定和我军死战;万一失利,悔之莫及!我们只需敲着战鼓,跟在他们身后尾随,他们一定奔逃溃败,没有军心和我们作战。”苻叡不听,与慕容泓战于华泽,苻叡兵败,被慕容泓斩杀。

姚苌派龙骧长史赵都、参军姜协到秦王苻坚处谢罪;苻坚怒,处死二人。姚苌惧,逃到渭北牧马场。于是天水人尹纬、尹详、南安人庞演等纠集羌族豪酋,率其户口归附姚苌的,有五万余家,推举姚苌为盟主。姚苌自称大将军、大单于、万年秦王,大赦,改年号为白雀,任命尹详、庞演为左、右长史,南安人姚晃及尹纬为左、右司马,天水人狄伯支等为从事中郎,羌训等为掾属,王据等为参军,王钦卢、姚方成等为将帅。

华杉曰:

兵法云:“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为什么呢?百战百胜,但是可能败一次就输光了。所以,成功的关键不在于取得胜利,而在于保持不败。要保持不败,关键就在于不犯错。成功在于不断的埋下成功的伏笔,失败的原因在于不断的埋下危险的定时炸弹。

苻坚让前燕皇族在军队掌握兵权,在州郡掌握政权,就是不断的埋下定时炸弹,淝水一败,这些炸弹全部引爆了。

苻坚认栽了,关东土地全部不要了,燕国复国,他从心理上接受了。但是,这关西我秦国本部,怎么的也不能再让你们作乱吧?!

注意,这是一个心态——关东还给你们,关西你们不能乱来——这个心态,导致了后来的错误。这种心态,只是一厢情愿,自己的一条心理底线,当心理底线被突破,就会心理失常,犯下新的错误。你的心理底线,只在你自己心理,跟别人一点关系也没有,也不是大家的共识。你守那底线,是自欺欺人,最终可能自欺成功,欺人失败。

另外,我们经常说“我们”如何如何,“你们”如何如何,或者“大家”如何如何,但是根本在于没搞清谁是“我们”,谁是“你们”,谁是“大家”,这是一个博弈的棋局,参与者犯下的错误,往往就是没搞清楚其他参与者是谁,不知道是谁在和自己博弈。

苻坚认为,关东归“你们”燕国,关西归“我们”秦国,甚至心中想:“够可以了吧!你们还想怎样!”但是,他没搞清楚慕容泓跟慕容垂不是一“们”,更没想到姚苌跟他也会变成不是一“们”。

再接着说苻叡犯的错,姚苌的建议,孙子兵法上讲得很清楚,叫“归师勿遏”,什么意思呢,就是兵法上的“治气”,和士气有关,退回本国的军队,不宜去遏止他。因为那些人要回家,个个归心似箭,你去拦他,他跟你拼命。那应该怎么办呢,孙子兵法上叫做“击其惰归”,就是在他回家的路上打他,击其惰归,与归师勿遏方向不同。他要回家,你从后面追着打,他想赶紧跑回家,不想跟你打,那你在气势上就占便宜。这是击其惰归。但如果你是在他前面的路上拦住他,挡了他回家的路。他回不去,便要跟你拼命。这时候他的气势就强过你了。姚苌的计划,是“击其惰归”,这是有必胜把握的,只是战果大小问题,最糟糕无非是让他们全部跑掉了,而最佳结果呢,就是尾随在后面一口一口把它们全部吃掉了。苻叡不听,因为他“粗勇轻敌”,那是他活该找死。但是苻坚接下来犯的错误,就是加速了自己的亡国之祸。

苻坚的错误,就是斩了送来坏消息的赵都、姜协,他为什么要斩这二人呢?因为情绪,突破了他的心理底线,他就心理失常了。一个有史以来最宽仁的君王,突然变成了最苛刻的暴君。如此一来,他的行为反应,对臣属看来变成不可预测。一个人的行为变得不可预测,别人就不知道怎么跟你相处,就要采取最大限度的自保策略,姚苌就叛变了。姚苌叛变,就成为推倒苻坚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以,从整个局势中,我们要学到的是两点,一是凡事不能“期必”,期待事物必然会怎样,而是要随时调整自己的站位。苻坚因为期必,一旦事与愿违,就发泄情绪,于是失败。二是博弈论的思维方式,注意识别博弈中不同的参与方,而且随时会有人退出,有人加入。苻坚斩赵都、姜协,就是自己制造出一个新的参与方——姚苌。

14、

前秦窦冲攻打慕容冲于河东,大破之;慕容冲率鲜卑骑兵八千人逃奔慕容泓。慕容泓部众发展到十余万,遣使对秦王苻坚说:“吴王(慕容垂)已平定关东,你可速速准备大驾,奉送家兄皇帝(慕容暐)回国,我当率关中燕人翼卫乘舆,还返邺城首都,与秦国以虎牢关为界,永为邻好。”苻坚大怒,召见慕容暐,斥责他说:“慕容泓的信上就是这么写的,你如果要走,朕当给你资助。你的宗族,真可谓人面兽心,不能指望他们能好好的做一个国士!”慕容暐叩头流血,涕泣谢罪。过了好久,苻坚说:“这都是那三个竖子干的,不是你的错。”恢慕容暐的官位,还想从前那样对待他。命慕容暐写信招抚晓谕慕容泓、慕容冲及慕容垂。

慕容暐秘密遣使对慕容泓说:“我是笼中之人,必定是回不来了;况且,我也是燕室之罪人而已,不值得你们再留恋。你勉力建立大业,以吴王慕容垂为相国,中山王慕容冲为太宰、兼领大司马,你可为大将军、兼领司徒,以皇帝名义,行使封官拜爵的职权,等我死后,你便即皇帝位。”慕容泓于是向长安进军,改年号为燕兴。(慕容泓、慕容垂并立,两人年号都不一样,慕容暐支持慕容泓,还是不接受慕容垂。)

15、

燕王慕容垂认为邺城仍然坚固,集会僚佐商议。右司马封衡建议引漳水灌城;慕容垂听从。

慕容垂出去打猎,在华林园饮酒休闲,秦兵秘密出兵掩袭,箭如雨下,慕容垂几乎不能逃出,冠军大将军慕容隆率领骑兵冲杀,慕容垂仅仅逃得一命。

16、

晋国竟陵太守赵统攻打襄阳,前秦荆州刺史都贵逃奔鲁阳。

17、

五月,前秦洛州刺史张五虎以所据守的丰阳城投降晋国。

18、

晋国梁州刺史杨亮率众五万伐蜀,派巴西太守费统等将水陆兵三万为前锋。杨亮屯驻巴郡,前秦益州刺史王广派巴西太守康回等抵御。

19、

前秦信都守将苻定、高城男爵苻绍都投降燕,后燕抚军大将军慕容麟引兵向西,攻打常山。

20、

后秦王姚苌进兵屯驻北地,前秦华阴、北地、新平、安定羌族、匈奴人向姚苌投降的,有十余万人。

21、

六月一日,崇德太后褚氏崩逝。

22、

前秦王苻坚亲自率步骑兵二万攻击后秦,驻军于赵氏坞,派护军将军杨璧等分道攻击;后秦兵屡战屡败,斩后秦王姚苌之弟、镇军将军姚尹买。后秦军中无井,前秦兵堵塞安公山谷,又筑堤堰阻断官水,准备渴死后秦军。后秦人恐惧,开始有渴死的。这时天降大雨,后秦营中积水三尺,而绕营百步之外,积水仅一寸多而已,后秦军势又振作起来。前秦王苻坚叹息说:“上天也保佑贼寇吗!”

23、

慕容泓的谋臣高盖等人认为慕容泓的德望不如慕容冲,而且执法苛峻,于是杀慕容泓,立慕容冲为皇太弟,承制行事,设置百官;任命高盖为尚书令。

后秦王姚苌派他的儿子姚嵩到慕容冲处做人质,请和。

24、

晋国将军刘春攻打鲁阳,前秦荆州刺史都贵奔还长安。

25、

后秦王姚苌率众七万攻击前秦,秦王苻坚派杨璧等拒战,被姚苌击败;俘虏杨璧及右将军徐成、镇军将军毛盛等将吏数十人,姚苌都给与礼遇,释放他们回去。

26、

后燕抚军大将军慕容麟攻陷常山,前秦苻亮、苻谟都投降。慕容麟进军包围中山,秋,七月,攻克,生擒苻鉴。慕容麟威声大振,留屯中山。(至此,冀州只剩苻丕固守邺城孤城,其余全部被后燕占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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