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奶奶的八点档210222]

（三）蔓延

      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父母再没有让我跟姑姑一起住过。姑姑辞去了原本向导的工作，同朋友一起开了画廊卖自己的油画，做起了老本行。我对姑姑的教育经历并不是很了解，只听说她高中靠着爷爷奶奶教师身份的关系进了县里最好的高中，然而却更喜欢画画，所以最后义无反顾地去学艺术了。她有没有考大学我也不清楚，总之，我对她有印象时她便已经当起了导游，纤细高挑的她站在车站前大笑着冲我打招呼。后来，奶奶说，姑姑生得美，身材也好，也很有胆量，就是学习不上进又懒惰，她本来是想着去当空姐的，不愿意学习外语所以没当上，最后才找了个导游的工作。做得好好的又看不上这份工作，才又去开画廊，指望着被人赏识，真是不切实际。

      总而言之，姑姑确实给了我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因为她从开启画廊到失败，再到足不出户，最后搬回我爷爷奶奶家，只用了我从四五年级到初一这短短几年的时间。这其中发生了许多我不知道却又至关重要的事，毕竟，姑姑的病在这段时间开始蔓延，以至于她抬手掌掴了奶奶，气得奶奶搬到她儿子家里住。那会儿我还很喜欢听奶奶将陈年旧事，我的心还不似现在这般麻木。

（四）爷爷

        初一升初二那年许多事我还记得很清楚，那份压抑和恐惧即便我现在回忆，也会毛骨悚然。奶奶是在初一下学期来我家里住的。她本来就心脏不好，被姑姑这一激差点儿犯了病，那个好面子又怕丢女儿的爷爷到底什么也没说，就任由事情发展。当初还有一丝骨气和想法的奶奶决定到我家住，然后再从长计议关于姑姑的问题。那会儿姐姐还来家里看过奶奶，跟奶奶说，她要是不肯去看病，那就站在楼下找人骂她是神经病。反正她能一直不要脸的住在家里，有什么可留情面的。奶奶听了之后一惊，赶忙说，嗨呀这怎么行，这多丢人啊，也不能让人外人看笑话啊。的确，家丑不可外扬，可这丑陋而腐败的东西捂着要真能变好也行。如果不能，它只会让你沉浸于金玉的外表，让你误以为其中不再有败絮。只可惜，那时我初一，一个自视甚高的年龄，所以我觉得姐姐是一个偏激过度的人，奶奶说得才是正解。

        于是，姐姐回到老家，去见了那栋大房子里仅剩的爷爷和姑姑，她担心或许爷爷会不会也受到姑姑的迫害。只不过，等来的却是同样的光景，一个响亮的耳光。一开门，姑姑看到这个倔强嘴硬的丫头，一副找上门打抱不平的表情，还没等我姐开口便扬手就是一掌。我爷爷依旧是那个旁观者，那时，我在城里的家中听奶奶讲起来她与爷爷的故事。

        现在的爷爷是奶奶的第二任丈夫，个子不高，长相普通，肤色黝黑，我看过奶奶年轻时的照片，若不是遭遇不测，想必是不会考虑这样一个人的。奶奶每回讲起这份回忆总带着无限的遗憾和调侃，她跟我说，“你别看奶奶现在满脸的老褶子，曾经可是一个大美女， 你是不是没见过你亲爷爷的照片，长得可俊了，特别阳光，一见人就乐，谁都喜欢。你爸就随你亲爷爷，谁都喜欢。”讲这些的时候，奶奶的眼睛亮得很，好像回到了那个生活窘迫却内心快乐的年代。只不过，他英年早逝，在我爸三岁的时候就在大山里的学校心梗去世了。奶奶说到这里时，眼睛周围那一圈瘫软的皮肤有些发红，“你爷爷心眼儿好，给山里的孩子组织学校，天天熬着。就那几天，我觉得心里特别慌乱，我还是有感觉的，没过几天，山里边儿来信告诉我人没了。多好的一个人，我们校长都说，你找不到这么好的一个人了。”于是，在那个时代，一个丧偶，还拖着两个半大男孩儿的奶奶，为了生活改嫁了。

        好在，爷爷奶奶都是心地善良的老好人，不少人帮着奶奶介绍对象，最后还是校长介绍了我现在这位爷爷。一个小个不高，其貌不扬的小伙子。奶奶说，虽然你爷爷长得一般，但是他教书水平真的很好，学生佩服他。而且，那会儿他出身也不太好，家里有人是国民党军官，有个老婆一直没要上孩子，人家嫌弃他就离婚了。我当时就觉得也没什么挑的，就一点，不能对我这俩儿子不好，也决不能给我这俩儿子改姓。改名改姓这种事儿绝不会影响懂事儿的孩子孝顺爹妈。奶奶就是有这份骨气，要不然能从那山沟子里走出来教书育人。所以后来，跟你爷爷才有了你现在的姑姑，谁知道是这么一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