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老宅

                      故乡的老宅

        大病一场后，我叱咤的人生又多了几分的宁静，人过五十岁，该放下的也得放下了，一位哲学家曾说过，年少时想离开家乡，年老时想回到故乡。这话无不道理，的确，身在异乡工作对家乡总有着一种不舍难割的眷恋之情，且人一上了年纪，这种想回老家的情绪亦趋强烈。周未一有空，我便驱车回家。回到家乡可以和亲戚朋友圆桌聊天，叙叙乡情，缕缕的乡音氤氲着浓浓的情结。再是回家可以看望母亲，母亲年迈八十三，患脑梗，常年血压高，体弱多病，步履维艰，自父亲去世后，一人在家生活，我远在外地工作总放不下心。母亲每见我回来总是喜出望外，和我聊家常，话亲情，虽所聊的话题大多与我不相关，但能看到母亲的健在，母亲侬侬的软语中，让我重新拾起生命里的天真、喜悦和粲然。 

        每次回家，我都要去看看那间老宅。老宅至今已有44年，我们全家已搬出，没有人住在里头，空荡荡的。老宅虽不能跟那些百年的古迹相媲，但这是我亲眼见证着崭新到败旧过程的“古物”，在村里钢筋水泥丛林中屹立着的一奇迹。老宅是三间尖顶砖瓦房，座北向南，约有120平方米，结构简单，并没有独特的建筑风格，居中一间是客厅，其余两旁是房间，整座房屋是砖木结构，用石灰和粘土砌成。由于年久，无人居住管理，周围的墙壁及屋顶的瓦片上已长满了苔藓， 远远看去黑褐一大座，昭示着特有与众不同的过往。木质结构的门窗早已发蛀朽烂，有着即将脱落之势，久已粉刷的蓝色油漆退去，仅残留着暗淡的浅灰色。

        由于无人居住，老宅的门窗都是闩着，走廊楹梁及墙上布满灰尘，结了蜘蛛网。我站在庭前看着看着，一股悲酸之情涌上心头，禁不住走近大门，用手摸摸长满蛀虫朽烂的门框，父亲生前和我上山砍树制作门窗的情景一幕幕在我脑海里浮现。 

      父亲原是村里民办教师，每月仅有20多元工资收入，母亲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家中有奶奶和我们兄妹4人，每年母亲“工分”不够，年末在生产队中总是“超支”，好得母亲勤劳，每年都以养的一头猪抵上，家庭收入低微。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建好一间房屋相当不容易，门窗、楹梁需要的木料，砌墙的砖瓦都要自行筹备。为了备好房屋木料，每逢周末，早上天刚蒙蒙亮，父亲提着斧拉着我到五六公里外的仲田岭砍树，我们翻过山坡，趟过溪流，寻找木料。找到要砍的树木后，父亲如发现新大陆一样的舒然，坐下来抽旱烟，袅袅的烟火在山谷中弥漫，之后便抡起斧砍树。而我却像快乐的小鸟一样，徜徉在周边的树萌下，捡山竹、摘蓝梅，陶醉在山谷的花香鸟语中。一个多小时后，一棵树经父亲的砍倒、截断、削边，算是完成了任务。时值晌午，我和父亲便一起坐在石块上吃饭，饭是母亲早上煮好捏成的白米团，没有什么菜料配送，但我们父子吃得津津有味，有说有笑。多少年过去了，那一幕吃饭的情景仍鲜艳地储存在我的记忆里。饭足肚饱后，父亲便抬着一大木块蹒跚下山，至今我尚不明白，平日文质彬彬、满身书生气的父亲何来那股砍搬木块下山的蛮劲？

        我行走在老宅的屋檐下，抬头仰望屋顶上的砖瓦，低头凝视凹凸不平的走廊地板，地上散满着点点的树叶，一阵风吹来，落叶随风飘动。此刻孩儿时和奶奶一起生活的情景又不断呈现在我眼前。乡村的夏夜，天气炎热，星星眨着眼睛，月光如水撒满整个村子，屋檐下我们四兄妹躺在奶奶编织的椰叶上，相互嬉闹，奶奶坐在中间不时为我们扇风，时而讲着牛郎织女的故事，时而出谜语让我们猜猜，“一簸箕米爆准看不准摸”。“星！星！”我们竞相猜中，一会儿，我们在奶奶哼唱的古老歌谣中安然入睡。奶奶离世多年，她的音容笑貌依然如安徒生《卖火柴的小女孩》笔下的奶奶那样慈祥可亲，让我久久不能忘怀。

      正当我在老宅屋檐下冥思遐想之际，母亲拿来扫把准备打扫老宅，看着母亲佝偻弯腰，走路艰难的样子，我不忍心她扫地，生怕摔倒。

      “阿母，不用扫啦！咱们也不住在这，房屋都丈量准备折迁了。”

      母亲督了我一眼，“我不管那么多，房屋要打扫干净。”

      看着母亲伤心又无奈的样了，我的心情也跟黯淡了下来，我俩都沉默无语，我不敢再多提此事。只见母亲低着头，弯下腰，默默地扫着走廊上树叶。

      我们风塘村属于开发地区，征地组已丈量我家的老宅，折迁款拨下来了，老宅也等待着折除。前段时间我把老宅折迁的事告诉母亲，她伤心得几个晚上睡不了觉。的确，这间老宅是母亲、父亲在困难时期一手建起来的，老宅要折除她怎能不心痛呢？前段时间老宅屋檐上的一根楹梁腐断脱落，母亲几次三翻的打电话给我，我说老宅要折除了，不要管此事，她硬就不同意。我理解她的心意，拗不过她，只好无奈地花了500多元修整。

      老宅见证着我们苦辣酸甜的成长，凝聚着我们的全家力量，随着时间的流逝，它将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它曾经像天上星星一样灿烂，照亮过我们的生命，即便一瞬殒落，也成为永恒。（---陈世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