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90后得了癌症(五):我用72小时去冥想了过去的27年

如果让你一动不动在床上躺72小时,即使闭着眼睛也不能睡着,你会想些什么?

手术后的前3天,因为身体被禁锢于病床,只能放任思想天马行空。把我这仅有的27年人生想了一遍又一遍。浅薄地这样总结:人生太短,我们应该珍惜且不留遗憾地生活。

被医生叫醒以后,我只知道,手术顺利完成,我与那个随时会要我命的肿瘤已经分开了。这意味着我可以继续活着,然而,我很快意识到自己为此而付出的代价,整个身体陷入压抑恐怖疼痛麻木交织的混沌之中。

我找不到我的手在哪里,也不知道我的脚在哪里,我甚至无法想象出我的头我的脸以怎样的状态处在一个怎样的空间里。我想睁开眼睛看一看,甚至不知道该去哪里找我的眼睛执行这个命令。

因为舌头做皮瓣加上开气管,手术后我被要求3天不能动弹。

对于一个正常人而言,保持平躺一动不动尚且很快会觉得不舒服,更别说当时的我已经经历了十几个小时手术。

除了思维还能控制外,身体的所有部位都麻木了,完全不听我的指挥,我身体能感受到的,是来自360度的沉重压迫感和剧烈疼痛感。

当时我就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再也不要生病了!因为不管医疗水平多好,设备多么先进,医生的技术多高明,难受的都是自己。

虽然我始终想不出来以我日常的生活习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才让这副皮囊给自己开了这么一个天大的玩笑。

但此时此刻的痛苦煎熬,足以让我痛定思痛。下定决定:未来,只能自己更仔细地去照顾这副身躯,不要再给它机会。

紧接着,我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逃跑?但凡有一个人告诉我手术这么痛苦,我猜自己一定会在手术前一天逃跑的,也不至于如今这般煎熬。

至于到底是谁告诉我说:“睡一觉就过去了。”我花了很久的时间,却始终想不起来,让我想起来我要揍她一顿。

三天三夜的72小时里,这些想法在脑子里不断重复,挥之不去,一遍又一遍。

偶尔睁眼,唯一映入眼帘的画面,是架子上挂满的各种药水

期间,由于我输液的手完全肿了,于是我在病房经历了护士接近两小时的PICC插管(经外周静脉置入中心静脉导管)。

我清楚地记得她们的每一句对话:

“你这个切口好像弄错了。”

“我这是第二次插。”

“先把这血擦一擦。”

“你的这个方向好像不对。”

“别人插管之后那药水成线流,咋她这还是滴这么慢呢!”

“叫****来看看!”

······

在护士们嘈杂的讨论中,我吓得直冒冷汗直抽筋,抽筋到护士都叫来我姐问我是不是有癫痫。其实,只是因为手术太痛苦了,导致我对一切医疗手段都有了阴影。

尤其是她们做以前还找了我姐签字,我又对PICC一无所知,所以这种害怕就像创伤后遗症一样被放大了。

我想没有人能够理解,当一个意识清醒但又无法作出任何反抗的人,听着一群人对自己的身体进行各种切割和讨论的时候,那种恐惧,无助和绝望。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紧接着,我因为缺钾而全身无力,情况危急。

当我的手指连1厘米的颤抖都无法实现了,当我用尽全身力气都已经无法睁开双眼时,我也以为自己会就这么过去了。

我平静地听着周围医护人员的忙碌和喧闹,又心疼姐姐的无助和惊慌。心想:好遗憾,竟然没有机会留yi言。

工作,大学,高中,初中,小学······27年短暂的人生开始一幕幕眼前倒放。太短了,短到只是一瞬,短到能停留的人都那么少。

我想给每一个人写信,告诉他们我的离去,我也希望每一个人都会为生命中认识我而感到满意,也能为我的离去惋惜亦祝福······

但随着过往岁月里的人们被一个一个地想起,又开始觉得好像没有必要。

因为发现,那么多曾经很在乎的人,竟然都已经失去了联系,很久很久了。疼爱我的老师,陪伴着我长大的伙伴,那么在乎过的恋人,全部被封存在记忆里,与我如今的生活,已然是无半点交集的。

27年的成长里,许多都错过和离别,都太过于随意了。此时脑海里不断回想的,是那句匆忙的:“先走了”。我不记得有多少次,我没看对方对脸,但若是说看了的,我竟一次也想不出来。

我猜想,这一生,不管是再也不见,还是生死离别,在他们的心里,我都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过得很好。

这样看来,如曾经那般匆忙的没了消息,已然是最好的安排了吧!

伴随着这些想法和遗憾,我从生死边缘绕了回来,有惊无险地度过了这个意外插曲。

当然,那72小时里,更多的时候我在努力平静地与痛苦相处,试图去想很多美好的事情。见想见的朋友,去想去的远方······

也慢慢发现,很多曾经耿耿于怀的事情,在这种生死挣扎面前,变得幼稚且可笑。

也就是在那72小时里,我确信,余生:我应该不会再为任何事情而生气难过了,因为在生死面前,哪一件不是闲事呢!

如果不能快乐地过这来之不易的每一天,就太对不起遭的这些罪了。

闭着眼睛字求打止痛,几乎无法思考的我痛字都不会写了,一直写的病

写在最后: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本来就是一个躺着一动不动的人,为什么姐姐会半夜三更突然发现我全身无力,并且马上判断危险,跑去找了医生。但凡身边的不是她,或者她打个盹儿,恐怕就没有这篇文章了。

难道这就是血脉相连的心有灵犀吗?病床上我72小时的煎熬,病床旁也是姐姐的三天三夜守候,还有一家人医院外的,家里的牵挂。

记得我刚说生病,还没确诊的时候,姐姐就赶紧飞过来照顾我了,天天陪我看医生,给我洗衣做饭,尽管当时我还在上班,她俨然已经把我当病号照顾了。

当时我朋友还问我,你家人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跟我们说是你的家人不管你的呢?

我骄傲地说:“他们不管我不代表他们不爱我呀。他们爱我,所以相信我,给我自由,我过得好的时候,他们不会插手我的生活,所以是不管我。而我过得不好的时候,就是我的后盾!这就是真爱”

住院的时候也是,护士医生每次来看我,都会说:“你真幸福,你姐姐把你照顾得非常好呀!”

我很幸福,也很幸运,有这么好这么爱我的家人。这爱超越了一切,曾经给了我一次生命,如今又给了我一次生命,是我最珍贵的财富。

而最幸福的是,这份爱不管多么深沉,都不会变得沉重,也并不需要我予以除了爱以外的任何回报。

这应该就是我在这世界上明明度过了27年,心却可以一直幼稚天真地活在17岁的原因吧!

未来,热爱蓝天和云彩,热爱雨水和露珠,热爱鲜花和小草,热爱生活,热爱一切,爱身边的每一个给予我温暖和善意的人。

至于癌,就当它是空气吧,很重要的存在,但不对生活造成任何影响,依然还是很快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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