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举之战
在接到蔡国的求救信号后,吴王阖闾亲率兵马乘舟北上,从豫章(合肥附近)折转西进,与蔡、唐两国联合发兵进攻楚国本土,楚国令尹子常、左司马沈尹戌发兵抵御,双方在汉水两岸摆开阵势。
起先沈尹戌建议由子常正面吸引敌军火力,而自己则带着方城山外的全部人马绕到吴军背后,烧掉联军停留在淮河岸边的船只,堵截吴军退路。等到事情妥当了,再由两军前后夹击,一举击溃敌军。
这个计策如果得到贯彻的话,就算是赢不了,至少也不会败的很惨。但问题是子常为人贪婪,不仅贪财,更贪图名利。等沈尹戌走后,他就在谋士武城黑和史皇的建议下,抢先对吴军发动攻击,妄图独占功劳。
但子常这个人或许是贪心有余,智能不足,有贪功之心却无建功之能,大军刚刚渡河就被吴军击溃。随后子常又与吴军在小别山和大别山沿线连接数战,均以失败告终。
子常眼看局势对自己不利,就想要临阵脱逃,又是在史皇的责难下,才勉强留了下来,与吴军在柏举展开决战。此战的结果大家都知道,阖闾的弟弟夫槩王带了五千兵士擅自出战,楚军早无战心,刚与吴军接触不久就四散溃逃了。吴军追着败兵一路掩杀,在清发(湖北安陆)又将半渡的楚军击溃。
这一战彻底击溃了楚军的心理防线,子常也顾不得旁人的劝说,终于还是出逃到了郑国。楚军兵士因为群龙无首,无法组织有效的阻击,只好都没命地逃亡。在奔逃与追击的路上,经常是楚军刚刚安顿下来做好了饭,吴军就追上来了,刚刚做好的饭菜成了慰劳吴军将士的战利品。就这样,一群饥肠辘辘多日水米未进的楚军,被一群靠吃霸王餐混吃混喝的吴军一路追赶,一直追到了郢都城下。
楚军一路奔逃根本没有歇脚,送信的人也根本没有时间将楚军战败的消息提前送回都城,因此当败军溃退到城下的时候,吴军也已接踵而至。郢都的防卫还没有来得及部署,就被吴军攻陷了。可怜的楚昭王一下子就给懵了,一直沉迷在歌舞鼓乐中的他,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被人连拉带扯地救出郢都逃命去了。徒步奔逃的楚昭王哪里能跑得过驾车的吴军,若不是鍼尹固用火象阵冲击吴军,恐怕连他自己都会成为吴国的俘虏。
召陵会盟无果而终的原因
吴军战败楚国直取郢都的壮举,与晋国在召陵会盟的表现,两者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将晋国的虚弱和内部的矛盾完全呈现了出来,让诸侯对晋国彻底丧失了信心。也正是这次的会盟,加速了诸侯背离晋国的进程。
但问题是,既然故事注定没有结局,晋国为什么又要操办这么一场声势浩大的会盟活动呢?如果仅仅是因为中行寅索贿不得,就让范鞅放弃了原来的计划,让晋国在这样的场合下颜面丧尽,自绝于天下诸侯,岂不是太儿戏了?范鞅和中行寅就算是再蛮横,再愚蠢,在这样的场合下,他们不会不知轻重吧?
要知道这样的结果,受伤的不仅仅是晋国的权威,范鞅自己在国际上的声誉和地位也会受到影响,那么,又是什么原因,让范鞅做出了这么鲁莽的决定呢?
鉴于《左传》越是记录近世史实,其内容便越是简略,对于召陵会盟的记录更是如此。而以其固有的逻辑,对于此次会盟中矛盾点的记录,其主要目的,是站在德行的角度对范鞅和中行寅进行贬抑,为后来两家为乱失败做铺垫,因此对召陵会盟及联吴伐楚的事迹,记录的很是粗糙,并没有对以上问题作出解答。新近整理出炉的《系年》则给出了不同的解释,在其简短的记录中,会盟的起因和目的都与《左传》有所不同。
按照其纪事的顺序,首先发生的是许国的内乱,许公佗出奔晋国,晋人因担心楚国出兵许国威胁到晋国的安全,因此在汝阳筑城,并将许公佗迁居容城(河南鲁山东南)。之后,晋国与吴国合兵伐楚,攻击楚国方城,其后才在召陵与诸侯举行了会盟。召陵会盟的目的并不是伐楚,而是讨伐中山。
后文又提到,晋国当时发生了一场瘟疫,同时面临着粮食短缺的问题,甚至出现了人吃人的现象。楚国趁机兵伐伊洛,以报复晋国攻击方城的战斗。
《系年》中所罗列的这些事实,在中行寅的话语中都有体现。中行寅曾提到“水潦方降,疾疟方起,中山不服”,这一系列的问题都是晋国面临的急务。国内遭逢天灾人祸,国君和卿大夫却在千里之外,为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受到的一点委屈而强出头,置民众灾祸和饥馑于不顾,也的确太不像话。要说德行高尚的话,中行寅才算是真的解万民于倒悬的真君子,《左传》对他的批评,真有点鸡蛋里挑骨头的味道。
而且从实效上看,彼时晋国与吴国合兵一处,已经兵临方城,驻军召陵,这些地方都是楚国的地盘,不能说晋国没有出力。只是当晋国内部出现灾患的时候,他们不得不停下脚步,重新就目前的问题展开讨论,这才有了召陵会盟的召开。
此时在召陵盟会上所讨论的议题可能有两个,一个是化解北方中山对晋国的威胁,另外一个就是继续替蔡国报复楚国,诸侯关注的焦点很就是要在这两件事中二选一。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站在晋国的立场上看,按照中行寅的说法,楚国离晋远而距吴近,这次配合吴国的行动,就算是攻破了方城,晋国也讨不到什么好处,其最大的受益者还是吴国。晋国在楚国得到的只是小利,而如今面临的却是大患,孰轻孰重明眼人都能看的明白。晋国作为吴国和蔡国的盟友,在自身面临危机的时候,能动员这么多的国家来攻伐楚国,已经算是对得起朋友了。这些分析也都有理有据,尽管这些话后来被塑造成了他的污点,但最起码在这一刻,他是问心无愧的。
对于诸侯来讲,事情也就更加简单了,攻楚或者伐中山,都是出力不讨好的事情。既然如此,楚强而中山弱,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当然愿意去打疲弱的一方。再加上这次的会盟选的似乎不是时候,在会盟开始前,陈惠公便去世了,参与盟会的刘文公、杞悼公和郑国的游吉也都身体虚弱,在会后不久也都纷纷离世。与会者根本无心参与这样的一次行动,都希望会议能够尽早结束,伐楚的事务显然无法继续了。
也正因为如此,晋国原本打算配合吴国攻击楚国的行动也只能作罢,剩下的事情就只能是由吴国自己来完成。而吴国的这次行动也是出奇的顺利,他们从豫章(安徽合肥)登岸,沿着大别山(安徽霍邱县)、小别山(河南光山以南)、柏举(湖北麻城)、清发(湖北安陆)、雍澨(京山县)一线一路西进,接连击溃楚军,竟然就直接攻取了郢都
战争导致的后果
偌大的楚国一日倾覆,使得偏居一隅的吴国顿时名声大噪。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楚国毕竟是一个称霸多年、公族众多的国家,吴军虽然一时得逞拿下了郢都,但面对纵横千里的楚国土地却无可奈何,面对各地据城自守的各方大员,也无能为力。
吴军入郢后,楚国各地旋即展开了此起彼伏的抵抗运动,而越国也在背后侵袭吴国的老巢,使得吴国无法在楚国安然立足。不久后,伍子胥在楚时的好友申包胥到秦国连哭了七天七夜,终于打动了秦国出兵助楚复国。
定公七年(505BC),秦楚联军采用楚军正面对敌,秦军侧面奇袭的办法,连番战败吴军,使得自恃骁勇的夫槩王回国反叛自立为王,在这关键时刻闹起了内斗。吴国的内乱导致内部军心不稳,不久便都接连撤退回国了。楚军在当年九月成功收复了郢都,并于次年迁都于鄀。
吴军入郢使得楚国腹地受到了战火的侵扰,楚国也由此渐渐衰落,往日争霸中原不可一世的楚国,在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陷入了沉寂。与此同时,晋国遭逢的天灾人祸,也让晋国无心关注中原事务,让诸侯都看到了晋国的疲弱。往日争强好胜的两个霸主都已无法维持霸业,中原再次出现了权力的真空,诸侯纷纷脱离了晋楚两国的控制,开始寻求独立发展的路径。
这其中最先表现出反叛欲望的便是郑国,而多少让现代人看起来有些滑稽的是,郑国背叛晋国的原因,竟然与晋平公初继位时齐国背叛的原因如出一辙:因为晋国借了郑国装饰旌旗的羽毛,插在了自己的旗杆上参加盟会,郑国人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