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读书笔记(五)

第四部分  文明的冲突(二)


九、过渡战争:阿富汗战争和海湾战争

1979-1989年的苏联-阿富汗战争,被称为文明之间的第一场战争;1990-1991年的海湾战争,则是文明之间的第二场战争。这两场战争都是以一个国家直接入侵另一个国家为开端,然后转变为文明之间的战争。二者都属于过渡战争,即之后都走向以不同文明集团间的民族冲突为主的断层线战争。

阿富汗战争是因苏联想维持一个卫星国的政权而发动的。由于美国作出了积极反应,组织、资助和装备了阿富汗抵抗苏联军队的起义者,而变成一场冷战式战争。

阿富汗战争以苏联的失败而告终,对整个苏联社会及其政治制度都产生了影响。并极大地促进了苏联帝国的瓦解。美国人和西方人普遍认为,阿富汗战争是冷战最后的、决定性胜利,是滑铁卢之役,(注:苏联解体时间是1991.12.21)

这场被西方人视为自由世界的胜利的战争,却被穆斯林视为伊斯兰的胜利。

美元和导弹是为击败苏联所不可或缺的,然而伊斯兰的集体努力同样不可或缺。在整个战争期间,沙特阿拉伯提供资金援助的总数至少与美国相等,甚至超过美国。因此,苏联人最后被击败的三个主要因素是:美国的技术、沙特阿拉伯的金钱,以及穆斯林的人口和狂热。

阿富汗战争成为一场文明间的战争,是因为世界各地的穆斯林都如此认为,并为了反对苏联而团结起来。而海湾战争成为一场文明间的战争,则是因为西方在军事上干预了穆斯林的冲突,并且绝大多数西方人都支持这种干预。而世界各地的穆斯林则将这种干预视为对他们发动的战争,因而联合起来反对“西方帝国主义”。

一场以伊拉克和科威特之间的战争为开端的海湾战争,变成了伊拉克和西方之间的,然后是伊斯兰和西方之间的战争,并最终被许多非西方人视为东方和西方之间的战争。

海湾战争是冷战后文明间发生的第一场资源战争。最关键的问题是,世界上最大的石油储备,将由依靠西方军事力量保护其安全的沙特政府和酋长国政府控制,还是由有能力并有可能利用石油武器反对西方的独立的反西方政权所控制?西方未能推翻萨达姆·侯赛因,却获得了某种使海湾国家在安全上依赖西方的胜利,并扩大了和平时期在海湾的军事存在。战争之前,伊朗、伊拉克、海湾合作委员会和美国曾为获取对海湾地区的影响展开竞争。战争之后,波斯湾变成了美国的内湖。


十、断层线战争的特性

断层线冲突是属于不同文明的国家或集团彼此之间的社会群体冲突。断层线战争是发展成暴力的冲突。这样的战争可能发生在国家之间,非政府集团之间,以及国家和非政府集团之间。

断层线冲突有时是为了控制人民而战,在更多情况下,则是为了控制领土。至少有一个参与者的目的是要征服领土,通过驱逐或屠杀其他民族或二者兼用,即“种族清洗”,来从这片土地上清除其他民族。这种冲突可能充满了暴力和邪恶,双方都参与屠杀、恐怖主义、奸淫和酷刑。争夺的关键地区往往是强烈象征着一方或双方历史和民族认同的地区,是它们不容侵犯的圣地。

一般来说,断层线战争具有一般社会群体战争的某些但不是全部的特性。它们是持久的冲突。当它们发生在国家内部时,平均时间可能会比国家间的战争长6倍。由于具有持久性,断层线战争像其他社会群体战争一样,往往造成大量死伤和难民。

虽然断层线战争与其他社会群体战争同样具有旷日持久、暴力程度高和意识形态含混不清的特性,但二者在以下两个方面却有所不同:

首先,社会群体战争可能在民族、宗教、种族或语言群体之间发生,然而,由于宗教信仰是区分文明的主要特征,因此,断层线战争几乎总是在具有不同宗教信仰的民族之间展开。

第二,其他社会群体战争往往具有特定性,因此,一般不会扩散或卷进更多参与者。相比之下,断层线战争则是从属于各自不同文明的集团之间进行的战争,作战双方都试图扩大战争,动员本文明的亲缘集团给予支持。“亲缘国综合征”是20世纪末断层线战争最重要的特征。


十一、发生频率:血腥的伊斯兰边界

20世纪40年代和50年代,约有一半的内战是认同战争,但在今后的三十来年中有将近四分之三的内战是认同战争,在50年代初至80年代末,期间涉及种族集团的对抗增加了3倍。

绝大多数的断层线冲突是沿着将穆斯林和非穆斯林区分开的环绕着欧洲和非洲的边界发生的。尽管在世界政治的宏观层面或全球层面上,文明的主要冲突是在西方和非西方之间展开的,但在微观层面和地区层面上,它却是在伊斯兰和非伊斯兰之间展开的。

激烈的对抗和暴力冲突在同一地区的穆斯林和非穆斯林之间极为普遍。穆斯林和属于其他文明的人——天主教徒、新教徒、东正教徒、印度教徒、华人、佛教徒和犹太人——之间的关系总体上是对抗性的,他们之间大部分在历史上的某一时刻曾发生过暴力冲突,很多在20世纪90年代仍处于暴力冲突。沿着伊斯兰周边看去,穆斯林总是难以与其邻居和平相处。

穆斯林占世界人口的五分之一,但是在20世纪90年代,他们比其他任何文明的人都更多地卷入了集团间的暴力冲突,这方面的例子不胜枚举。

20世纪90年代初期,穆斯林较之非穆斯林参与了更多集团间的暴力冲突。文明间战争有三分之二到四分之三是穆斯林和非穆斯林之间的战争。穆斯林的边界是血腥的,其内部也是如此。

穆斯林偏好暴力冲突的倾向亦通过穆斯林社会的军事化程度表现出来。20世纪80年代,穆斯林国家拥有军队的比率和军费投入比率大大高于其他国家的同类比率,相当于基督教国家的两倍。

穆斯林国家在国际危机中还具有强烈的诉诸暴力的倾向。穆斯林国家在其53.5%的危机中诉诸了暴力;而在其他国家介入的危机中,英国动用暴力的比率是11.5%,美国为17.9%,苏联是28.5%。诸大国中,只有中国的暴力倾向超过了穆斯林国家:它在其76.9%的危机中使用了暴力。(一派胡言!)

穆斯林的好战性和暴力倾向是20世纪末的事实,无论穆斯林还是非穆斯林都不能否认。


十二、原因:历史、人口和政治

促成20世纪末断层线战争高潮以及穆斯林在这些冲突中起主要作用的原因是什么?

首先,这些战争有其历史根源。不同文明集团间过去发生的断断续续的断层线暴力冲突,仍然存在于人们的记忆之中,这些记忆反过来又引起了双方的恐惧和不安全感。历史遗留的冲突会被那些认为有理由这样做的人利用。在这些关系中,历史是活生生的,完整的,并且是可怕的。

其次,人口对比的变化也是因素之一。一个集团人口的扩张给其他集团造成了政治、经济和社会压力,并引起了抵制。更为重要的是,它给人口增长较少的集团造成了军事压力。

人口对比的变化和青年人以20%或更高比率的增长,是导致20世纪末许多文明间冲突的原因。

第三,正在形成的政治实体推行民主的需要加速了这一进程。竞选提高了民主主义的号召力,并促使断层线冲突激化为断层线战争。


那么,为什么在20世纪结束时,穆斯林远比其他文明的人卷入了更多的集团间暴力冲突?

首先,有人论证,伊斯兰教从创始起就是一个尚武的宗教。在穆斯林的教义和实践中没有非暴力的概念。

第二,伊斯兰教在传播过程中,使得穆斯林直接接触了许多不同的民族,他们被征服并皈依了伊斯兰教。这一进程的遗产至今仍然存在。穆斯林和非穆斯林在陆地上的扩张,导致二者在整个欧亚大陆紧密相邻地生活在一起,导致了冲突的可能。

第三,穆斯林的“不相容”。伊斯兰教是一个绝对的信仰,它把宗教和政治结合在一起,将信仰伊斯兰教者和非信仰者明确地区分开来。

第四,伊斯兰社会中缺少一个或一个以上的核心国家。没有一个能够在穆斯林和非穆斯林集团发生冲突时,作为代表伊斯兰的权威出面讲话。

第五,伊斯兰社会的人口爆炸。15-30岁年龄段中常常存在的大量男性失业者,也是造成不稳定以及伊斯兰内部和反对非穆斯林暴力活动的自然原因。


十三、认同:文明意识的增强

断层线战争都经历了加剧、扩大、遏制和中断的过程,然而却极少得到解决。这些过程通常都是相继发生的,但也常常是重合的,并可能重复出现。断层线战争一旦发生,就像其他社会群体的冲突一样,呈现出自己的生命力,并按照行动-反应模式发展。以往曾经是多重的、随意的认同,现在变得集中和强化了。社会群体的冲突被恰当地称为“认同战争”。随着暴力冲突的扩大,最初的关键问题往往被笼统地重新定义为“我们”对抗“他们”,集团的内聚力和责任感也得到了增强。政治领袖扩大和深化了他们对种族和宗教忠诚的号召力。相对于其他认同,文明的认同增强了。一种类似于国际关系中“安全困境”的“仇恨动力”出现了,在其中,双方的恐惧、不信任和仇恨彼此助长。双方都把善与恶之间的差别戏剧化和夸大了,并最终试图将这种差别转化为生者与死者的根本差别。

在断层线战争中往往出现这样的过程,温和派抱着如自治而不是独立这样的较有限的目标,不可能通过几乎总是从一开始就失败的谈判来达到这些目标,就被想通过暴力达到更极端目标的激进派所补充或取代。

极端主义者的胜利并不一定是持久的。他们的暴力行动并不比温和的妥协更有可能结束断层线战争。当死亡和破坏造成的代价日益增长而令人们看不到前景时,双方内部的温和派就可能站出来,再次指出所有暴力行动是“无意义”的,并敦促人们再次尝试通过谈判来解决问题。

在战争过程中,多样的认同隐退了,与冲突相关的认同开始占上风。这种认同几乎总是以宗教来定义的。在心理上,宗教为反对“不信仰上帝”的力量的斗争提供了最令人放心的和最坚实的理由,而那种力量往往被视为一种威胁。在现实中,宗教的或文明的群体,是卷入冲突的地方集团能够寻求支持的最广泛的群体。

断层线战争就其定义而言,是具有广泛联系的地区集团之间的区域战争,因此这种战争促进了参与者的文明认同。

尽管在其他文明的断层线战争参与者中,文明的认同也得到了增强,但在穆斯林之中尤为普遍。断层线战争可能会源于家族、部族或部落冲突,但由于穆斯林世界认同的U型分布,随着斗争的发展,穆斯林参与者很快就会寻求扩大他们的认同,并向整个伊斯兰世界发出呼吁,甚至反原教旨主义的世俗主义者萨达姆·侯赛因也是如此行事。

在文化间的战争中,受到损害的是文化。


十四、文明的集结:亲缘国家和在外散居者

断层线冲突持续时间越长,参与支持、强制和调解角色的亲缘国家就越多。作为这种“亲缘国综合征”的一个后果,断层线冲突比文明内部冲突具有更大的升级潜力。通常需要文明间的合作才能得到遏制和结束。与冷战不同,这种冲突不是自上而下的,而是自下而上爆发的。

国家和集团接入断层线战争的程度有所不同。在第一层次上的是那些实际上彼此战斗和残杀的各方,它们可能是国家,也可能是地方集团,或者是雏形国家;这些冲突也可能包含第二层次的参与者,它们通常是与主要参战方直接相关的国家;与冲突更远一些的是第三层次的国家,它们更远离实际战斗,但是与参与者有着文明上的联系。这些第三层次的参与者,往往是该文明的核心国家。如果第一层次参与者有在外散居的人,他们也会在断层线战争中发挥作用。

对第一层次参与者给予最忠诚和最全心全意支持的,通常是在外散居者。他们强烈地认同于自己亲族的事业。第二层次和第三层次国家的政府利益却要复杂得多。它们通常也为第一层次参与者提供支持,然而,遏制战斗和避免直接卷入,对第二和第三层次的参与者是有利的。因此,在支持的同时,它们也试图限制第一层次的参与者,并诱导他们降低自己的目标。第三层次的参与者还常常试图与断层线另一方处于同样层次的参与者进行谈判,以便阻止区域战争升级为卷入了核心国家的更广泛的战争。几乎所有断层线战争都具有将各层次参与者全部卷入其中的潜力。

在外散居者和亲缘国家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卷入了20世纪90年代的每一场断层线战争。鉴于穆斯林集团在这类战争中所起的广泛作用,穆斯林国家的政府和组织最频繁地成为第二和第三层次的参与者。其中最为活跃的是沙特阿拉伯、巴基斯坦、伊朗、土耳其和伊比亚政府。


十五、终止断层线战争

“任何战争都有终结“。断层线暴力冲突在一个时期内可能完全停止,但很少永久终结。断层线战争的特征是:不断地休战、停火、停战,而不是达成解决主要政治问题的全面和平条约。它们之所以具有时起时伏的性质,是因为断层线战争是深深基于涉及不同文明集团间持久对立关系的断层线冲突,这些冲突又源于地理上的相邻、不同宗教和文化、彼此各异的社会结构和双方社会的历史记忆。在几百年的进程中,这一切都有可能演化,潜在的冲突也可能消散。然而,如果上述两种情况并未出现,冲突就会继续下去,暴力阶段就会周而复始。断层线战争是断断续续的,断层线冲突则是漫无止境的。

断层线战争哪怕是暂时停止,通常也有赖于两个因素:第一个因素是,主要参与者精力耗尽。第二个因素是,非第一层次的参与者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通过其影响将交战各方拉到一起。断层线战争几乎从来不是通过第一层次参与者之间的直接谈判而停止,也极少通过利益不相关者的调节而停止。文化差异、强烈的仇恨和相互使用的暴力,使第一层次的参与方极难坐下来进行有成效的谈论,寻求某种形式的停火。由谁、在何种条件下控制领土和人民的基本政治问题,此时就会凸显出来,并阻止它们就更为有限的问题达成协议。

拥有共同文化的国家和集团之间的冲突,有时可能通过拥有共同文化且无相关利益的第三方的调停来解决,因为在该文化之内,人民承认这个第三方的合法性,所以双方都能信任它去寻求基于共同文化价值的解决方案。

断层线战争不会由不具有相关利益的个人、集团或组织的调解,而只能由具有相关利益的第二和第三层次的参与者的调解而结束。一方面,第二和第三层次的参与者集结起来为其亲族者提供支持,而且能够与其对等者谈判协议;另一方面,它们能够说服自己的亲族接受达成的协议。因此,支持者也成为战争的制约者和终止者。

如果一项结束断层线战争的协议反映了该地区第一层次参与者之间的地区均势,以及第二和第三层次参与者的利益,那么它即使是暂时的,也是一个成功之举。

第二和第三层次的参与者(后者往往是文明的核心国家)只有获得真正的安全或在战争中有共同的利益,才会提出可行的解决办法。第一层次的参与者不能单独结束断层线战争。能否结束这些战争和防止它们升级为全球战争,主要取决于世界各主要文明的核心国家的利益和行动。断层线战争自下而上爆发,断层线上的和平却要自上而下地慢慢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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