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写在饼上
他们相对而坐。馆子是他选的,以他天生具有的审慎眼光,又因多年跋涉而愈发精于此道。如何在规避风险的同时将利益最大化——既足以让他们好好享用几道意大利菜,又能让男人穿着T恤和牛仔裤直接进入(同时餐叉上不会沾满尖叫的沙门氏菌)。为什么不呢?看看那肩膀,看看大腿紧实的肌肉线条。他是那么坚硬又柔软,是英格兰最漂亮的银狐,转身时黑色布料覆盖下的背肌美的让麦考夫想要一箭射穿。但他只是坐在那里,回味着这操碎心的一周结束后他终于能享受的、安静而不受打扰的晚餐。他感受着食物在胃袋里缓慢地消化,血液汩汩离开了他的大脑,那些思维的丝线被拉长了,一直静默地延伸到世界的末端,而他可以坐在这里,静静地欣赏男人,这样一个造物者平庸作品中的杰作,一个绝妙的花樽,那脑子里除了有水,的确也有一些花瓣。
Mycroft短暂地向肉欲屈服了,可他或许看得太过了些,因为男人清了清嗓子:“我说,Mycroft……”
“怎么——哦,探长,别这样。”他凝视着男人的眼睛,几乎立刻就明白了。“别让我在休息时间还要想着工作。”
“是啊,这就是大英政府的工作,反复地冲一些蠢货说不。”男人嘟囔了一句,“我以为他们能更好地利用这个脑子而不是交给你一些我用不着手枪就能干的活。”
“并非是在对你横加褒贬,Greg,事实上我并不指望每个人都有你的才干。我只是想尽可能多地享受这休憩一刻,和朋友一起。”
“那么让我以朋友的身份再恳求一次,Mycroft。把鲁道夫画像案还给我吧,它应该属于苏格兰场。别又把它搁进MI5的文件篮里,我是说,他们操心的事还不够多吗?”
“我注意到你们对Dr.Waston的命名法总是接受的很迅速。请原谅我不能假公济私,亲爱的Greg。而且我不得不遗憾地说,苏格兰场的文件柜是锁不住它的。”
“得了,谁不知道你。”男人瞥了他一眼。“那些电话亭啊,闭路监控啊,小黑车、该死的摄像头之类的,那些都是什么?拍纪录片吗?”
男人的眼睫盛住了灯光,在他的鼻梁上筛下一片细碎的阴影,像是云杉的枝叶轻拂旷野上的岩石。Mycroft笑容不减:“我决定将它命名为《人类观察计划》。”
总在观察你(Always watching you.)
“怎么样,孩子们?今晚过得如何?”餐馆的主人掂着肚子费力地从两张餐桌之间挤了过来。那是个热情的老人,尽管早已不再亲自下厨,却还总是习惯穿着围裙“Mark,我的小Ann呢?你把她弄到哪儿去了?”他夸张地冲Mycroft挤挤眼睛,“这位bel-ami*又是谁?”
“食物很不错。”Lestrade同样用法文回答他,看见老人的一把胡子因此而愉快地抖动。“Anthea去度假了。”Mycroft说,“一切还是那么精彩,我和我的朋友都很享受……啊,幸运甜饼。”
他用不着说上这么一句,因为老板正将那满满一篮淡金色的脆饼放在他们的桌子上。他向他们送上一句祝福,然后离开了。“他送了这么多,我不知道你喜欢这个。”Lestrade说,“还有,”他冲他扬扬眉,“Mark?”
Mycroft笑起来。“是Anthea发现这里很不错。她帮老板解决了一个账目问题,因此老板总是很欢迎他的黑发美人——事实上她只不过坐在那,边吃调味饭边听着老板对账同时在心算罢了。我要求她带我来过几次,因为堂吃永远比外带精彩不是吗?”就算Anthea车开的再好,有时你也只能吃凉的酥皮和软掉的脆边。“至于这个,”Mycroft冲那些幸运甜饼点点头。“从前Mommy每次带我们出去都会要。我喜欢它的味道,而Sherlock喜欢高声猜中纸条内容的戏剧性。”
“是啊,是啊,Holmes家的魔术师们。”男人叹了口气,喝干了杯中剩下的一指酒。“我猜这里面写了什么你也一定一清二楚了,那么,Mycroft,”他抹了抹嘴,忽然变得兴高采烈起来。“为了你那讨人嫌的工作和讨人嫌的弟弟,你愿意为我表演一个奇迹吗?”
这才是他们第四次出来吃饭。最开始是纸质报告,然后变成了面谈,从车后座到办公室的木椅子上,再换成软沙发;最后,当Mycroft轻描淡写地抱怨第欧根尼的侍者总是将咖啡煮的太淡,“或许我们可以一同用个晚餐。”Lestrade欣然应允,而Mycroft知道他会同意,对他来说Greg·Lestrade的一切就如同这甜饼中的字条,不用摊开也清晰明了一如掌心的纹路。他的痛苦写在银灰的额发上,坚毅写在鼻梁,那双褐色的眼睛里有时会滚过心如止水后死灰复燃的热情,嘴角两道刻痕则昭示着牙关紧咬的灵魂。
他知道他无法,无法对这来自灵与肉的双重吸引说不。“我乐于一试。”
“好吧,先来个热身。明天的天气怎么样?”
Mycroft从篮子里选出一个甜饼,递给Lestrade。男人取出字条,把甜饼扔进了嘴里。“‘Sunny day!’”他含糊不清地读着字条上的内容。“唔,对于伦敦来说这可不算准,不是吗?并且我知道再好的天气你也不会放下你那把黑伞的。”
Mycroft露出一个假笑:“请问我们能开始下一轮了吗?”
“让我想想……有了,阿森纳下个赛季表现如何?”
“你可真是。”这次Mycroft甚至没有去挑挑拣拣,他随手拿起了一个递给对面的男人。“我相信这会是个恰如其分的预言。”
“是吗?‘大吉大利’。天哪,Myc,”Lestrade惊叹,“你还真有两把刷子,不是吗?”
“噢,拜托。”Mycroft翻了个白眼,他们两个都忍不住大笑起来。“那么,最难的部分来了。”Lestrade微微前倾了身子,把手搭在Mycroft的肩膀上,他依然咧着嘴,因为美食而心满意足,因为酒精而兴奋。他看上去暖洋洋的。“Mark……My,看见那边那个侍应生了吗?”
他冲Mycroft的斜前方飞了个眼风,“如果我现在就去要她的号码并且邀请她去哪里喝一杯的话,她会同意吗?”
酒已不够再斟一次,那些无法尽兴而归的人只好等待午夜。周遭人们的笑语模糊地传来,伴着一支萨克斯曲如同烟雾一般悄悄蔓延了整个餐厅。有一对客人起身离开,看那男人为姑娘穿上外套的姿势就知道他不会任凭她直接返回家中。人人耽于享乐,人人春风沉醉。而Mycroft只是观察。在那边女孩正收拾着碗碟,灯下她脸颊上星星点点的雀斑好像苹果上的金斑。海军蓝的裙子在她瘦削的膝盖上几寸轻微地荡来荡去,红棕色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光滑的结。慢条斯理而又过分害臊,大学生,第一次兼职,应该是统计学院。
他一直注意到Lestrade对红发有着轻微的偏好,所以他选择在应该染发的前一天约他出来。他今天穿了萨维尔的蓝西装。Mycroft早已习惯全世界只有他在思考的感觉。像他的兄弟一直说的那样,Lestrade“只是看了,但没观察”,而一切已经昭然若揭。
“我很抱歉,这个结果可能不是你想要的。”掌心微一用力,那块甜饼“咔”地一声碎裂了。他向男人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拿过那张纸条。
“‘再等等吧,下次会成功的。’哦,该死。”男人咒骂了一句,却并不显得如何沮丧。而Mycroft只是拈起一块碎饼,放进嘴里慢慢吃了。
淡奶油的味道在舌尖蔓延。他从不介意等。再等等吧,Greg,等事态明朗,等水落石出,等你发现万物终有答案——等你完全成为我的那天。
End.
bel-ami:法文,漂亮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