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里的最后一棵稗子

立秋之后的十天,每年的这个季节,田野里都是丰收稻谷的景象。金黄的稻田里,有打谷机的响声,丰收带来的爽朗笑声。偶尔也夹杂着恶狠狠的骂声,那是对稻田里拔过几次依然还安然生长着的漏网之鱼——稗子的憎恶。

        只要是庄稼人,没有不种水稻的。只要是种过水稻的,没有不知道稗子的。稗子贱的很,只要有水,在哪里它都可以长的起来。人们喜欢把这片土地上生长着的物种分成两大类,有用的和有害的。所有的物种都应该为人类而生,否则就是不好的,至少人们是这样想的。

        谁也不知道稗子是几时在稻田里冒出来的,也没有人知道是稗子先生长在这里还是人们先把稻秧插在这片田里,插秧的时候可没把稗子也插下去。

        长在稻田里的稗子一开始不知道自己和身边的稻秧有什么不同,一样的肤色一样的相貌,长着长着竟还比别的稻秧高出许多。可就因为这样,反而给自己惹来灭顶灾。稻花飘香的时候,庄稼人总会把稻田里长得高出一截的稗子拔掉,扔在太阳下的田坎上,晒过几天就蔫蔫的死去。临死之前,稗子始终想不明白,田里那么多水稻,干嘛要对我下狠手。

        可再怎么拔,始终都会漏掉一两棵稗子。到了收稻谷的季节,稻田里最后一棵稗子开始心慌,为什么别的水稻上都长满黄澄澄的谷子,可自己身上却一颗也没有。稗子心里开始疑惑,为什么大家长得一样,结果却不同。自己孤单单地立在这片水稻之中,就像一个赤身裸体的人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样,尴尬又没有安全感,无处藏身,心里知道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直到腰上挨了一镰刀,听见一个恶狠狠的声音说‘你这棵稗子坏的很,又长不出谷子还混在一堆水稻中间,早该把你拔掉’,话音来落,这棵稗子被连根拔起甩到了一棵桑树上倒挂起,晃了好几下。

          这秋天里的最后一棵稗子安静地闭上眼睛,它终于可以死得明明白白:原来我和水稻长得如此相似,却始终是两个世界的物种。它们可以长出稻谷,对人们有用;而我们,长不出稻谷,自然是人们的眼中钉。我们被消灭,天经地义。可上天安排我们长在这片稻田里,接受阳光的照耀,雨露的滋润,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努力扎根,不野蛮生长?

        桑树枝戳得伤口揪心的痛,热辣辣的太阳晒得它只剩下半口气。最后一棵稗子知道,它就要消失在这片土地上了。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稗子拼尽最后的的力气呐喊:如果有来生,我还要做一棵稗子;如果来生我还是一棵稗子,我仍然会在一片稻田里努力生长,好好活着,向死而生。哪怕人们恨我,最后难逃一死!

        丰收的稻田里人们忙碌碌,谁也没有听见最后一棵稗子生命最后的呐喊。

你可能感兴趣的:(秋天里的最后一棵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