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养父母

在90年代的农村,我是我们村唯一上过幼儿园的孩子,我家并不富裕, 甚至评得上是贫困户。当时的幼儿园对于我们或整个村来说是很洋气的学校,只有城里富人才上的起 。在农村,孩子们无一例外直到七岁为标准进入学堂。而我也是在机缘巧合下,才有幸提前入了半年学 。

六岁那年因为穷,家里已有四个孩子。当时父亲在外务工 ,母亲在娘家人的说服下接受了“卖”了一个孩子。于是娘家人帮忙找了家距离二十二公里外的领养人。就这样我不明所以的接去了养父母家生活。

养父母住在镇上,开了一家摩托车修理店 。生了个儿子小我一岁 。至今我也没明白,在重男轻女的年代里,他们有了一个儿子为什么还要领养一个女孩子?到了养母家的当天晚上下雨了,他们临时给我买了两套漂亮的裙子 和一把小朋友的雨伞。回到家给我洗完澡换上漂亮的裙子后 ,他们微笑的看着我,告诉我 ,我的爸爸妈妈不要我了,这里以后就是我的家了。并且给我改了名字,以后我叫“谢梓欣”不再姓钟!养母让我称呼她们为叔叔 、阿姨 。或许他们觉得我已经六岁了, 对于亲妈跟别人的妈心里一定会有区别,就不要求我怎么叫他们。

我在养母家的日子过的还不错,不说当亲生女儿来看待 ,但在亲妈那里的非打即骂,在这是从来没有过的。生活条件自不必说,因为好过亲生父母的关心,开始反而让我心理上有点不适应 。

当我知道从此,我要永远的生活在这个家庭里 ,永远的跟亲人分开后 ,我并没有多大的想法 ,因为这是母亲的安排 ,她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虽然我已经六岁了, 但因长期被母亲唾骂、挨打,使我的性格变得内向木讷 ,脑子还处于一个混沌的状态 。唯一让我感到难过的是,我再也看不到爷爷奶奶了 。从我出生后的第十天一直到六岁之前都是他们把我带大的 ,感情之深自不必说 。

没过多久开学季,养父母把我和“弟弟”送去幼儿园上学,园内就两个老师,俩人是夫妻。开始了我接受知识的日子,如今再回想,我并不知道当时我上的是小班 、中班、还是大班?毕竟快七岁了, 快要进入小学学前班了!

发到新书 的第一天,老师手把手教我们在书本上写上自己的名字,那是我最初的启蒙。在园里, 我们吃的最多的就是老师分发给我们的字母饼 。每天下午一两点是全体师生的午睡时间,谁没有好好睡觉,被老师抓到都是要罚站的。每天的四点放学前,我们都会坐在园子里排成几排,随意畅想如何搭建老师分发的木积,这时陆陆续续已经有家长在园外等待孩子们放学了 ,养父母每天都会来接送我们上下学,有时有事就会让亲戚来接送。

我以为我会一直在这生活,长大,或许是我比以前性格更活泼了 ,慢慢的跟弟弟在养父母的亲戚面前,我总有种融不进去的感觉 。尤其在弟弟的爷爷奶奶那,会让我深切的思念自己的爷爷奶奶 。所有的人都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大哭 。当我说我要爷爷奶奶的时候 ,所有的人都应当的说爷爷奶奶在这里呀 !除了哭,我没有别的办法。

有一天养父母吵架,养母回娘家,养父没空带我们,他让我们走路去爷爷奶奶家玩,晚上把我们送回来,我很开心 ,我以为终于要见到我的爷爷奶奶了 。一路上 我和弟弟争论着是去看谁的爷爷奶奶 ,当走到了弟弟的爷爷奶奶家的时候,我闹着要回家看爷爷奶奶。他们各种哄我,我始终听不进去 ,因为他们住在大公路旁 ,我一边哭着固执地朝着大公路往曾经的那个家的方向走 ,或许是他们打了电话给我养父 ,不一会养父骑着摩托车着急赶过来 把我拦截了,他一直拦着我,我一直躲着他,直到最后他把我抱起放到他的摩托车上往爷爷奶奶家去,由于我一直在反抗 ,他一只手从后面抓着我 , 一边骑车 ,并不敢骑太快, 我一边哭着反抗一边往车下溜 ,由于骑着车子这样着实危险 ,养父终于火了,他扇了我一巴掌 ,这是他唯一的一次打我 ,我哭的更伤心了,但再也不敢胡闹 。就这样 我又回到了弟弟的爷爷奶奶家。那天我站在院子里 伤心的哭了好久好久 ,他们终于明白了我想见的是谁的爷爷奶奶了 。直到弟弟的堂姐哄我说等我长大了就大我去看我的爷爷奶奶,我才止住了哭声。

转眼秋天到了,我在养父家生活已有半年之久 ,那一天,我在上幼儿园,老师叫我去校园门口,他说我的爸爸要来看我,我疑惑地走到了校园门口,隔着校门,我看到了一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认出他的一瞬间我又变的呆愣了。这是我的亲生父亲,我离开家的时候他在广东。他还是叫我的原名,或许他不知道我已经改名字了。他嘱咐我要认真读书,要听叔叔阿姨的话,他还会来看我的。他说他要去广东了,顺路来看看我过的怎样。我只一个劲的点头,我从小就害怕他们,无论我在别处生活的多无忧无虑,只要看到他们我总能瞬间焉。就这样,不到十分钟我们就此告别。分别后的第一次倒也没有影响到我。放学后养母问我是不是看到了我爸爸,我说是。她问我有没有跟我说要把我接回家?我说没有。她似乎松了口气。

我从来没想过他还会再来看我,也没有期盼过 。不知距离上次过了多久 ,那一天,早晨九点多,我和弟弟在睡觉,突然,养父母带了两个大人,一个小孩进来房间。是我的亲生父母跟妹妹,这次他们又是去广东的路上顺便过来看看我,这次是带上了母亲和妹妹一起去广东。他们很惊讶,这个点了我们还在睡。我母亲一个劲感叹我的日子过的这么好!在他们聊天中,我瞬间又很想爷爷奶奶,于是我一直跟他们哭闹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养父母责怪父亲不该来看我,扰乱我心理。而父亲一直都有想把我领回家的想法,或许是养父母也觉得这样我也养不亲,对父亲说竟然这么舍不得那就领回去。当即父亲给回了三千元钱给养父,养父母帮我收拾好所有的东西。当天母亲带着妹妹先回去了,我跟父亲坐大巴回。

我从来没想到这一别这么干脆利落,就像离开原生家庭时,也没有跟爷爷奶奶好好道个别就稀里糊涂的上了车 。而爷爷奶奶也不知道当时他们从小疼到大的孩子被卖了。我从来没想过要回到这个原生家庭,我一直以为不可能,也不向往。我只是想回去看看我亲爱的爷爷奶奶,再回到养父母身边,仅此而已。毕竟在一起这么久我对养父母和弟弟也有感情,要说脱离一定是舍不得的。甚至都没有跟他们好好道过别 ,朦胧中他们有向我挥手告别,可我那时不懂, 我恨 !

在大巴上我坐在父亲的大腿上 ,旁边是我养父母为我收拾好了的一包衣服跟弟弟生日的时候大家一起拍的照片!这些照片还有衣服是唯一证明我们曾经生活过。可惜后来时间一长,母亲统统当做拉圾扫去当肥料讴粪。

在养父家生活了半年后的我已经焕然一新 ,不再是那个穿着肮脏的衣服没人洗脸的鼻涕虫了,脏乱的寸头早已留长,绑着两条高高的小辫子 ,脚上穿着蝴蝶结的粉色凉鞋 ,白白净净的脸蛋跟打扮诚然像是一个小公主。回到镇上我父亲先把我带去了我母亲的娘家。站在他们门口被一大家人围着打量我 、议论我 。并劝父亲再次把我送回去,再一次的帮父亲分析生活的残酷。父亲并没有听,

回到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家,我看见大厅里哥哥姐姐妹妹在追逐嬉戏 。最博我眼球的是墙上挂着一个形状类似水壶的装鸡蛋的竹敝。跟一张放在地上角落的竹床。母亲正在厨房煮饭,父亲指了指姐姐问我认不认识他们?我沉默不语,我认得,可我记不得他们叫什么。接着,父亲把姐姐叫到我面前问她还记不记得我是谁?她也沉默不语。多年以后我们再次谈起那一幕 ,姐姐说“当时我看到一个打扮的这么标志的女孩,我很疑惑,有点像兰兰!但又一想,不是!兰兰不是卖掉了吗?于是我没作声 。”

父亲押韵着喝一口茶回问我“还要回去吗?”我随即点点头 !父亲接着说,回都回了又去干嘛!在那边又闹着要回,回来就别去了。我些许难过但不敢吭声。吃了中午饭,父亲把我带到奶奶家,当时她在收拾碗筷,看到我来笑眯眯的站在门口看着我。父亲要我唤奶奶,我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就是没叫她,就一直看着她一声不吭。“还是那么笨”父亲无奈的说了一句。

第二天,父母收拾行李准备去广东,走之前母亲悄声唤我到院门口,小声说服我回到养母那去。她连哄带骗得说 “我们要去广东打工了 ,你还是回去吧 !那边的叔叔阿姨对你那么好, 又有新衣服穿 ,还可以读书 ,在这里我们走了就没有人照顾你哦!”我沉默着摇了摇头 。她只好作罢!

父母出去广东后, 我们就留在了爷爷奶奶身边 ,爷爷奶奶从小就疼我 ,经过被“卖”一事他们更加疼爱我了。奶奶会满着其他孙子孙女偷偷拿出她不知珍藏了多久的桂花糕给我吃。平心而论 ,奶奶除了疼我,她并不是个好人 !甚至有小偷小摸的行为 。她会因为婆媳矛盾 向妹妹撒怨气 ,会在给所有孩子糖吃的时候,当着我们的面,面露仇恨地对妹妹诉责母亲对她的罪行,最后惩罚性地少给妹妹几颗糖 。就像母亲会因为我和姐姐在奶奶家长大,而对我们恨屋及乌心生厌恶一样。如果说我可怜,妹妹又何其不幸。我渐渐地了解到 ,原来我在养父母家的那半年里,母亲跟奶奶关系恶劣 ,甚至大打出手了一次。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入冬了。一天傍晚,养父母来到看我,跟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带了许多陈皮糖 。经过时间跟环境的洗礼,我又成了一个农村娃 ,再也没有了城里的那种漂亮小女孩的影子了!这让他们有些许难过,但也无可奈何 !不到一个小时,他们又要出发了,我很难过 !哭着一直不让他们走, 或者我想跟着他们走 ,他们一直哄我,说还会再来看我的。奶奶怕我又会离开他们。就在我家坎下对着他们大骂,叫他们不要再来看我,影响我!

此后他们再也没有出现过。

直到十五岁那年,我们村开发了一个风景区。某天下午,父母在家,我们四兄妹去了市里玩。一个陌生男子跟一位年纪很大的女人敲响了院门。父母没有认出来,经过介绍才知陌生男子是我养父。十几年没再见,也没在联系过 ,养父已从一个二十多岁的精神小伙变成了满脸胡须的大叔!他们聊了一会天,看到了我十二岁那年的全家照。夸我长标志了。之后就去了风景区玩。

挺遗憾的 ,没能见到他一面。或许是缘分不足吧 !其实有时候真的很想去找找他们 ,毕竟养育一场 ,对我也不薄 。可是这么多年了 。虽然每次外出都会经过他们那条马路 ,但不知道他们搬家了没有 ?具体住哪里 我的印象也有点模糊了 ,毕竟那时候才六岁 去玩也走不远 。或许他们对我也陌生了 !如果我找到他们, 会不会没话题聊呢? 又或许对他们来说这么多年过去了, 我在他们心中早已举无轻重 。想到这些,我又不经退缩了。 

番外一

我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哥哥、姐姐、妹妹都曾问过我;

“后悔回来吗?”

“不后悔”

“为什么 ?毕竟他家条件比我家好多了 !”

“是啊!可我想要爷爷奶奶 。”

母亲会一个劲的说我痴傻。

番外二

爷爷奶奶曾不止一次回聊起那件事,他们说,当得知我“走”了后,他们心疼的掉眼泪,“虽然是个女孩子,那也是个人了,都养到六岁了!你妈说不要就不要!……”于是我把那段记忆犹深地经历了告诉他们“爷爷,我也想你呀!这不就回来了嘛!”

爷爷释怀地笑了笑,很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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