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写了篇短文介绍加拿大小学生混合科目教学、一节课100分钟的教学安排。因为事情起源于在家上网课让我得以有机会观察课堂情况，于是文中顺带提了一下上网课的情况。没想到发出以后却引来了许多朋友关于网课的讨论。
安省的中小学网课安排是这样的。2020年9月开学，各地教育局给家长提供了到校上课和网课两个选择，为保证教学效果和师资力量的调配，家长需要在规定的时间确认自己的选择，选好以后到1月份再次选择之前不能更改。
那时候我们选了到校。主要出于两点考虑，一是我家小姑娘才上一年级，新学校新环境新老师新同学，一个人都不认识，上网课势必让孩子心理上更加难以适应这一变化。另外，我们选择的是法语课程，要在开学几个月之内从完全没有法语基础过渡到基本使用法语教学，对于我们这种没有法语环境的家庭非常困难，上网课就更是难上加难。
一个学期下来，跟老师同学都熟悉了，也适应了法语课堂环境，渐渐习以为常了。
变化又来了，就在圣诞节前，安省发布了再次封城的禁令，大多伦多地区及周边的所有中小学再次进入全面关闭的状态，所有学校一律上网课。于是，圣诞新年假期之后开学，小姑娘不得不上起了网课。
头几天小姑娘很急切地盼望着能重回学校，常常问：“什么时候能回学校？”
“下周可能可以吧。”我说。
很快封城的禁令延长了，并且发布了新的居家令，返校的时间被推迟了。小姑娘似乎也渐渐接受了这个现实。
“我还是喜欢回学校。”她说。
“学校里好玩是吗？”
“嗯，可以跟我的朋友们玩。”
“我看你们上网课也挺好玩呀，老师还带着你们跳舞。”
“是的。在学校里我都没法跳舞，连唱歌都不能唱。”
“真的？我还不知道你们连唱歌都不行。”
“不行的，老师说唱歌要张大嘴呼吸，就会让病毒传播得快。”
看样子，网课在这样的非常时期并非一无是处。
不过，对家长来说，情况就不同了。每天上课有不少练习需要家长帮忙打印出来，完成以后再扫描或拍照上传给老师。要知道，在这之前我家连打印机都没有，平时很少有需要打印的文件，而现在成了天天都要用的东西。
虽然繁琐，这还是最简单的一项任务。课堂上随时可能出现需要家长帮忙的事情。纸面资料找不到了，电脑的音量突然变小了，网络故障连不上了，老师家网络故障老师不见了，诸如此类。而家长并不都是全职爸爸或妈妈，上课时家长往往也在工作，手头的事情并不总是能马上停下来为孩子提供技术支持，更何况老师家里网络出现故障这种事家长就算再有本事也没法解决。
这些也就算了，让许多朋友和同事感到更加困惑的是如何保证教学质量。低年级的孩子自制力、注意力都还处在发育阶段，100分钟一节课，到底跟没跟上老师的进度，家长很难得到反馈，老师往往也无法像在实体课堂上那样准确了解。
大一些的孩子按说自己能够解决上网课的技术问题了，也应该能够跟上老师的教学，可是做家长的还是不放心。孩子们往往有自己的房间，电脑一开，门一关，家长大起胆子也只敢在门外偷听一下，难以了解实际情况。
更有甚者，遇到不负责任的学校和老师，家长更是无力回天。一位朋友告诉我，他们所在的学区许多老师每天只上网上露一下面布置当天的学习任务，留下一些作业任由学生自己完成，不过半小时一小时，老师就失联了，剩下的活全是家长的。相比之下，我家小姑娘的老师和学校算是非常负责任的。
更让许多家长揪心的是每天长时间面对电脑对孩子的生长发育显然不是一件好事。到校上课，大部分时间不需要对着一个小小的屏幕，而且每天有固定的户外活动时间，对身体对眼睛都是好的。而现在，虽然仍然有休息时间，但这时候家长往往在上班，天寒地冻的冬天又不可能让孩子自己全副披挂去户外活动，再说也没有其他孩子可以一起玩。难呀。
其实家长不容易老师也不容易。课堂教学和网络教学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二者之间是很难无缝切换的。
在服务型的企业当中，招聘和培训员工时大家都知道，面对面为客户提供销售和服务的人员，其技能、经验甚至性格都是与提供电话服务的员工完全不同的，而网上客服员工所需接受的培训又与传统的电话服务培训截然不同。貌似简单的平台和渠道的切换，背后是沟通方式的不同，没有专业的培训很难胜任。
更别说传道授业解惑的老师了。在课堂上游刃有余的老师换成网络教学，很难一下子就应付自如。
小姑娘一位同学的妈妈是老师，上个学期我们到校上课的时候她在家给四年级孩子上网课，接孩子放学时曾听她谈到网络教学的困难。她说，在课堂上她能根据每个孩子的课堂参与程度、发言的内容、小组讨论、甚至表情动作来判断学生是否认真投入，也能据此判断他们对学习内容的掌握情况。
而换到网上，小小一个屏幕，每个孩子只有不足巴掌大的一个画面，老师很难判断。唯一的办法就是多留书面作业才能了解学习进度。而作业多了老师批改作业的工作量也加大了。
这还不是最难的，更大的挑战在于即使经验丰富的老师对课堂的掌控也变弱了。这位家长兼老师告诉我，在家上课学生更容易受到外界环境的影响，课堂变得极为不可控。有的家长时不时跑去跟孩子说上几句话让孩子分了心，有的孩子在自己的房间里上课变得无所顾忌地随心所欲，甚至上着课突然躺倒在床上，还有的孩子中途去方便也把电脑抱进卫生间让全班同学在摄像头里看得一清二楚。总而言之，家长不容易，老师也同样不容易。
很难想象，如果这场导致全球濒临瘫痪的疫情出现在20年前，甚至10年前，网络还不那么发达的时代，全面停课的学校会是一个什么样子。技术的进步给我们带来了过去无法想象的便捷，但也同时带来了始料不及的问题。学生、家长、老师对网课的爱恨交加也许只是大时代的一个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