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长的学生时代
高二时你参加“新概念作文大赛”,你的作文被刊登在获奖作品文选里了,你高兴地回去和父母分享喜悦,不曾想他们没收了你的书,说这些都是没用的东西,还不忘加上一句:“你只用好好读书,其他什么都不用管。”那一晚你躲在被子里哭了,你不敢哭出声,但被子还是湿了一大块。你看着你的大学同学凭着自己的文字功底轻松地找到了一份编辑地工作,想起当年《萌芽》杂志给你地回信:
”你的文章有一种不经雕琢而自然流露的美感,你很有天赋,希望你能坚持写作下去。“
再次想起破灭的文学梦让你难受,但没有太难受,因为在你被破灭的诸多梦想中,这只是其中一个。
你发自内心地厌恶”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样的蠢话。就因为这句蠢话,你的生活除了读书就是读书,大学毕业还不够,你读了 硕士,然后是博士。你已经二十八岁了,离开了美团外卖和洗衣机你甚至无法生存下去,你几乎没有自理能力!
你也厌恶诸如:“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一类的谎言。因为这等于是在说除了数理化,其他的都是没用的,不重要的东西。且不说其他东西是否有用,难道所谓“没用的“就是不重要的吗?
只有在一个连人民基本温饱都无法满足的社会里,人们才不得不从事那些实用的行业,可是我们国家早就过了那个积贫积弱的阶段了,为什么在现代化的中国,这种陈腐落后的观念还普遍存在着?如此根深蒂固!
你高中读的是理科,大学,研究生,博士都是读的化工,你成了一个”实用“但无趣的人。大学时你暗恋的女生和你谈马尔克斯,谈拿破仑,你除了背诵历史书上那些编者带着深刻偏见的论断外什么也说不上来,人家丢下一句“你真是个学霸”,然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你。
刚开始时你以为学霸这个词是个褒义词,并深深为此感到自豪,但后来你才明白所谓的“学霸”,不过是对书呆子的一种礼貌地叫法罢了。你很愤怒,但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因为书呆子指那些除了读书什么也不会的人,这个词似乎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你宁愿那个女生说“你是个好人”,也不愿听她说“你真是个学霸”。
其实研究生毕业那会儿父母已经没有很强烈要求你继续读博“深造”了,但你悲哀地发现,你找不到工作,你根本无法适应这个复杂的社会。你还是选择在象牙塔中再躲几年。
所谓同学聚会
博士毕业那年六月,你去参加了高中毕业十周年的同学聚会,回到母校,你触景生情,一转眼十年过去了,你从这里走出去时尚是青春年少,再回来时已经接近而立之年了。慢慢地你看到一辆又一辆的汽车开到了校门口,车里走出一个个你曾经熟悉的同学,他们大多成双结对,有些甚至还带来了孩子。而你,没车没房,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饭桌上觥筹交错,你发觉你根本插不上话了,因为在你看来,同学们一口一个王老板,李经理的,说着自己在哪买了房,孩子多么顽皮之类的“大人们说的话”,但你又猛然发现自己和他们一样,早就是大人了。你只好低头吃着菜,等某一个同学又大声说着“喝一个走一个”的时候举起酒杯,却发现根本没人和你碰杯。
饭后大家自动分成了几个小圈子,每个圈子的核心便是那些“混得好”的同学,其中就有一个你当年很是看不惯的所谓“学渣”。你发现你找不到自己的圈子,便和班长说你临时有点事先走了。你本想悄悄离开,但突然包厢里传来起哄声,你转头看去,正是那位学渣老板说要开车送你回去。
你感到了羞辱,但脸上却堆着笑婉拒,不想对方得理不饶人。
”哎呀,老同学嘛,还这么客气干嘛?这个点儿不好打车,我正好送你一路有什么的,来来来。“
你环视整个包厢,但没有一个人给你解围。你推开学渣老板那小人得志的嘴脸,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从此再也没有参加过任何同学聚会。
迷茫与挣扎的日子
你第一次觉得夏天的风很冷,你觉得自己的人生很失败。你想要怪罪父母,怪他们不该说着读书读书的屁话,把你的人生败得一塌糊涂。你准备拨通电话,但是你没有,打了电话又能怎样呢?他们只是把他们认为最好得给了你啊,你难道能用所谓得”原生家庭“理论把自己失败得人生归咎于父母吗?都这么大的人了啊,早就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了啊。
你想,你堂堂一个博士,难道就这样过完一生吗?你感到迷茫,不知未来的路应该怎么走。可是迷茫不应该是刚毕业的本科生才有的吗,但偏偏你就是迷茫了。你猛然发觉,在象牙塔里躲避的六年并没有带给你什么实质性的成长,确切来说,这六年你所有的努力不过是让一个叫做SCI的庞大数据库里多了几篇不那么水的论文罢了。
该要面对的还是要面对,逃避再久也起不了任何作用。你白天依旧在那家你不是很喜欢的化工企业上班,但你买了一些文学方面的书,开始在网上写起了小说。从一开始憋1000字要憋一整晚,到慢慢可以每晚写个两三千字了,但这并不能给你带来什么收入。所幸你也不需要写作为你带来什么收入,毕竟博士的文凭带给了你一个还不错的工作,虽然不热爱,但好歹能赚钱。
作为一个写作的小白,文章写出来能有几个人看就很欣慰了,哪里还敢奢求更多呢?不过写作是真的会带给你一种超脱于这个现实世界的喜悦,你觉得这就够了。
凭着这份内心的喜悦,你突然感觉人生似乎并不是自己想的那么失败,好歹你吃穿不愁,还能写自己想写的东西,至于豪车别墅,想那么多干嘛呢?
一箪食,一瓢饮,回也不改其乐。
某天,你在文章中这样写道:
贫穷其实不是没有钱,而是欲望太多。
因为这篇文章你认识了你现在的太太,她是个女强人,刚好在一次生意失败时看到了你这篇文章,然后找到了你。她经常说你不上进,你也每次都诚恳地承认了,这让她哭笑不得,其实她爱的,就是这么一个乐天知命的男人啊。
今天的生意很快就谈好了,因为客户是你的读者。你心说我那一两百个读者里面还有这样的成功人士,真是不容易啊。
送完客户上车后,到洗手间换下西装,叠好后放到老板的后备箱里——你没有西装,老板又觉得你一个大博士出门见客户不能穿着太寒碜,于是给你定制了一套。偏偏你又不肯要,他就只好放在自己车里,每次见客户再给你换上。
“老徐啊,我就问你,这世上哪里有老板给员工当司机的道理?”老板一边开着他的宝马车一边笑骂着。
“我那北京现代挺好的啊,可你不让我开啊。”你摊摊手。
“我给你发的工资又不是不够你买好车,你说咱都四十多岁人了,倒也不在乎开什么车了。可是你每次送孩子上学,孩子看到别人的爸爸都开着豪车会怎么想?”老板说完得意一笑,露出他那一颗金门牙。
“有一段时间她只让他妈开奔驰送,后来长大些了也就没这么些攀比的小心思了,现在天天自己骑共享单车上下学呢。”
“你呀,你呀,怎么心就这么大呢?”
“哈哈,一箪食,一瓢饮,足矣,足矣。”
回到家,你发现女儿房间的等还亮着,便敲敲门走进去说道:“小云啊,这么晚了,早点休息吧,题目是做不完的,身体重要啊。”
“好你个死鬼,小云明年就要高考了,你胡说什么呢?”妻子从门外走来,手里端着一碗给女儿的鸡汤。
“衣服放浴室了,赶紧洗澡去,一身的酒味儿。”
妻子继续唠叨着,女儿在台灯下的草稿纸上演算着,你走向浴室,心想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