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宝黛二人偷看禁书之前,曹雪芹怎样层层铺垫,导引高潮情节顺其自然?

品读《红楼梦》第二十三回·02

贾宝玉与林黛玉网图

《红楼梦》原著第二十三回开头处,先是交代了元妃回贾府省亲罢回到皇宫以后,贾府对与省亲相关的一些事如题咏勒石、一些人如戏子小沙弥小道士等的具体安排。

接下来画风一转,说了一件很有意思的小事,就是曹公在把话题导引往元妃谕命大观园住人之前,刻意穿插了贾琏与凤姐简单交流夫妻生活的一个小插曲。

初读到此时,不衔接下文的话,会觉得很突兀,为什么曹公会突然说这么一个奇怪的话题?

紧接着就是元妃命太监到荣府下达谕命,宝钗等姐妹们一同入住大观园,还特意交代宝玉也一起住进去。

贾政接到谕命后,遣人安置大观园中各处房屋后,便叫儿子贾宝玉过去训话。

贾宝玉在到贾政房门前廊檐下的时候,又出现了一幕不合时宜的情节,就是王夫人的丫鬟金钏儿一把拉住宝玉,悄悄说道:“我这嘴上是才擦的香香甜甜的胭脂,你这会子可吃不吃了?”

金钏儿的玩笑话不合时宜之外,还透露出“亲嘴”的涵义。

为什么?

一方面暗示了贾宝玉平日里就常有此举,另一方面也在隐隐透出青少年贾宝玉在男女之事上的心思已经开始小有萌芽了。

然后就是宝玉到父亲跟前,借贾政的眼睛描述宝玉:“神彩飘逸,秀色夺人”。

也就是说,在父亲贾政眼里,也在我们读者的眼里,贾宝玉此时已经是个帅小伙,不再是一个懵懵懂懂、少不更事的小男孩了。

特别是“秀色夺人”四字,最容易让人联想,宝玉其人对别人来说秀色夺人,而别人对宝玉来说不也同样秀色夺人吗?

再然后就发生了宝玉因给丫头袭人改名字一事挨骂的事,贾政认为贾宝玉不务正业,专在一些浓词艳诗上下工夫。

“花气袭人知昼暖”,句出南宋大诗人陆放翁的一首诗《村居书喜》,本来原诗是写陆游隐居山林的清闲悠然生活,并非贾政口中所谓的“浓词艳诗”。

可是,贾宝玉把陆游写景的诗句拟人化,本来也算神来之思,但是因为用在一个小丫鬟身上,对于作为父亲的贾政来说,就觉得事虽不大,但是儿子贾宝玉的心思明显跑偏了,才气歪用,就理所当然成了“不务正”,而陆游的诗句也就只能被委屈理解成了“浓词艳诗”。

我们看书中为何偏偏这个时候,在贾宝玉即将入住大观园之前,在父亲贾政向他训话,要他以后住在大观园里要好好读书、用心学习的时候,偏偏出了给丫鬟袭人改名字的小事件呢?

我们结合下文会发现,曹公此笔至少有两个用意:一是就是明说贾宝玉平日确实在女孩子身上很用心思,二是为了通过贾政之口点出“浓词艳诗”,以便为接下来贾宝玉搬入大观园的第一年写即时诗做铺陈。

再接着就是交代贾宝玉和林黛玉交谈二人如何分房子的事,文中还特别说清楚二人在大观园中的住处———“两个又近,又都清幽。”

“近”,方便,近水楼台容易得月,两个互生爱慕的小青年男女,住得那么近距离,明显后文有故事,即将呼之欲出。

“清幽”,僻静,不容易被人打扰,两个人平日里有什么小举动很隐秘,不用担心他人干扰、碍眼,让人又明显预感到二人之间要发生什么比较私密的事情了。

非常悬疑的伏笔,多好的写法。

曹公从这一章节的开头,七拐八绕了一大圈,终于把话题绕到贾宝玉和林黛玉二人身上后,大家就直接开始紧锣密鼓搬进大观园中去了。

而搬到大观园以后呢?上面我们预感到的贾宝玉、林黛玉二人即将呼之欲出要发生的事情发生了吗?

曹公又按住不提了。先是一笔概括贾宝玉在大观园中“十分快意”的第一年生活,然后就说起了贾宝玉的四首即时诗。

曹公还怕读者不明白贾宝玉的诗都写了啥,他特意告诉我们是———真情真景。

确实,大观园里的“景”确实是美的,是真的,不然元妃也不会顾虑到若无人居住,花柳无颜,辜负景致。

也确实,荣府里的“情”是真的,不然也不会点出贾琏与凤姐的夫妻话、金钏儿的玩笑、袭人改名字、贾政骂宝玉、贾宝玉和林黛玉谈分房子等等跟“情”相关的真事了。

更确实的是,大观园里的“情”也是真的,不然贾宝玉就不会在搬进大观园的第一年,写了四首即事诗,描写自己一年四季相思难耐的真性情、经夜无眠的富贵闲人真生活了。

贾宝玉一个刚刚情窦初开的青春少男,整日面对着隔壁住的那个让他魂牵梦绕、满腹相思的梦中人林黛玉,他如此“真情”,只靠写几首诗就能抒怀了吗?

当然不能!

那贾宝玉怎么办呢?他又如何能排解他心中的苦苦相思呢?

而我们在贾宝玉搬入大观园之前一直预感到的贾宝玉、林黛玉二人即将呼之欲出要发生的事情,难道就是贾宝玉写的四首情诗吗?

也肯定不是!

那到底是什么事呢?贾宝玉、林黛玉二人两个青年男女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这正是曹公在写贾宝玉随薛宝钗、林黛玉她们一群女子入住大观园之前,荣府的一些零碎小事,以及搬入大观园后的第一年光景时,又进一步在贾宝玉的几首即事诗上着笔墨的用意所在。

先用贾府的一些人的真情做渲染,而后写贾宝玉在大观园里的苦闷相思,整整相思了一年,压抑了一年,就像一条决堤的大河,是不可能克制得住的,怎么办呢?

只能让他择道流淌,才能得以疏通!贾宝玉就是这样,也一定会这样。

他对林黛玉的相思之情只能通过一个比写诗更加合适的途径进行排解,那么怎样的途径才是更加合适的呢?

这又是一个更进一步的悬疑铺陈,我们看完了贾宝玉的诗依然没有看到那个我们一直预感到的贾宝玉、林黛玉二人即将呼之欲出要发生的事情。

从搬入大观园之前的荣府发生的零碎小“情”事,到入住大观园之后的第一年匆匆过去的写诗时光,一层层铺垫,每一层又更进一步,青春期的爱情感受逐渐强烈,青春期的爱情一定会让人难以抑制,乃至于发生故事。

曹公做了那么多的铺垫,就是为了顺其自然地导引出本章回的重头戏、高潮情节———贾宝玉、林黛玉二人一起偷看禁书《会真记》(即《西厢记》)。

到最后,我们终于明白了,原来曹公笔下给我们读者层层增设悬疑,让我们一直预感到的贾宝玉、林黛玉二人即将呼之欲出要发生的事情就是一起偷看禁书。

可为什么说贾宝玉、林黛玉二人一起偷看禁书,就是贾宝玉排解相思最好的途径了呢?就没有比偷看禁书更好、更进一步的途径了吗?宝黛二人一起偷看禁书,对于二人来说又有着怎样的意义呢?

我们还待接着看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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