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读过一次,久到已经记不起任何细节了。只模糊地记得,是一篇写山村里的民办教师的小说。
这样一说,当然就可想而知,很久以前读这篇小说时,是怎样地一带而过,是怎样地没看到心里去的。
但是很久以后的现在,当我再一次读这篇《凤凰琴》的时候,我的内心,却是被深深地触动了的。
虽然我在我们村里也当过大半年的代课老师,也就是所谓的民办教师。但我,对于民办或者转正,心里是没有多少概念的。当然也就体会不到,转正,对于一个当了大半辈子民办教师的代课老师来说,意味着什么。
故事其实很简单:农村孩子张英才,高考二次落榜后,被当文教站站长的舅舅弄到深山老林里的界岭小学当民办教师。在界岭小学,张英才接触到余校长和他同样是民办教师的妻子明爱芬,以及邓有梅、孙四海四位山村民办教师,目睹了他们在贫困落后的山村小学,与山村的孩子们同甘共苦、不畏贫困的艰苦生活。同时也目睹了四位山村民办教师为了能够转正而做出的努力和牺牲。在这些努力和牺牲的过程中,张英才在他们身上,看到了闪烁的人性的光芒,同时也完成了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成长阶段。
张英才和舅舅
那个年代,农村孩子想要走出农村,考上大学是唯一的出路。而张英才,二度落榜。无奈,只好仰仗在文教站做站长的舅舅,为自己谋了个代课老师的名额。虽然代课的界岭小学在偏远贫困的山旮旯里,但张英才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
张英才的舅舅万站长,曾在界岭小学代了十年的课。那时候,界岭小学只有他和明爱芬两个代课老师。当时,转正的名额只有一个。张英才的舅舅为了能够要到那个名额,狠心舍弃了自己心爱的姑娘,与叔叔是军官的舅妈结了婚。转正后临走时,他把他的凤凰琴留给了明爱芬,希望那把琴能够陪伴因为和他竞争转正而成为废人的她,也以此来多少减轻一点儿自己对明爱芬的负疚感。
张英才到界岭小学后,亲眼目睹了山村落后、贫困以及好多孩子根本上不了学的事实,也目睹了余校长、邓有梅、孙四海是怎样克服种种困难,尽一切所能帮助孩子们上学和学习的。但就算如此,在那次评选脱盲先进的活动中,他还是实事求是地“揭发”了余校长他们的弄虚作假行为。致使已经评上先进的奖金成了泡影,使界岭小学的破烂校舍得不到修缮,学生的课本费也没了着落。反省后悔之余,他把界岭小学的事写成文章投给了省报,引起了社会和教育界的关注。上级给界岭小学拨了款和一个转正的名额。这个名额,指名是给张英才的。
在界岭小学代课期间,张英才亲眼目睹了山村教师们为转正做出的努力和牺牲:余校长把一生都献给了界岭小学,邓有梅为转正无钱送礼去偷树,孙四海终身未婚,尤其是余校长老婆明爱芬的那句“死了也要转正”的话,张英才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所以,当知道只有一个转正名额的时候,张英才首先想到的是余校长。其实,这时候的张英才,已经不自觉地成长了很多。但那三个山村教师,不,应该是四个山村教师,在知道了这个转正名额后,除了余校长(当时明爱芬还不知道名额的事),邓有梅和孙四海对这个惦记了大半辈子的转正名额,还是虎视眈眈的。
投票是最公平的方式。但每次投票的结果,都是每人一票:邓有梅和孙四海都投了自己的票,张英才投了余校长的,余校长投了张英才的。最后,张英才站出来说:这个名额还是给余校长吧!他资格最老,为界岭小学付出的最多。邓有梅和孙四海都无话可说。但余校长却说,这个名额还是给他老婆明爱芬吧!
故事到此处,已经接近尾声了。明爱芬在填转正表格时去世后,每个人的心灵都得到了一次洗礼和升华。那么,这个转正名额转了一圈,最后还是落到张英才身上,便是毫无疑问的了。
还有不得不提一下的,便是张英才的父母亲。虽是农民,但张英才父母的思想高度,绝对不是一般的农村的父母们所能够达到的。换作是我,我是做不到的。不管孩子听与不听,但总是关系到孩子至关重要的一生的,我做不到这么想得开。但是张英才的父母,还是从大局出发、从内心深处的善良厚道出发,也或者,是从他们高尚的灵魂出发,他们不约而同地同意了张英才把转正名额让给余校长的想法。人性的光芒在他们二老身上耀人眼目――大写的赞,绝对应该送给他们二老!
余校长和明爱芬
余校长年龄最大,他把他的一生都奉献给了界岭小学,奉献给了教育事业。在他心里,转正,也是他的毕生愿望。
他以校为家,把学生们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他坚持每天升国旗降国旗,他时时处处为界岭小学和学生们着想。他和邓有梅和孙四海一样,每个周日,翻山越岭接送孩子们上下学。让离家远的孩子们,和自己一家人一起,吃在学校住在学校。即使好几个月都没发工资,他也一样兢兢业业,为了学校为了孩子们,他无怨无悔。
为了能够争取到钱,他不惜弄虚作假,谎报入学脱盲的数据。虽然被张英才捅到领导那里导致失败,但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投入到学校的工作和学生的学习及生活中。
余校长的老婆明爱芬,当年是和张英才的舅舅一起在界岭小学代课的。当年,为了争取转正,她不甘心落后于哪方面都不如自己的万站长(当然,那时候张英才的舅舅还不是站长),她决定去参加转正的考试,想在考分上超过他。却不料半路上的桥板被人偷走,她不顾刚生完孩子三天的虚弱身体,趟水过河,没走到考场就病倒了,落下终身残疾,成为只能躺在床上的废人。但这并没有扑灭她心中“死了也要转正”的那把烈火,这反而成为她的心魔。她一方面不想拖累家人,一次又一次的自杀寻死。在内心深处,却又一次又一次强烈的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够转正。当转正的表格真正摆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激动地让丈夫用香皂洗手,怕弄脏了转正的表格。在她心里,已然是把转正升级到了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步。这也就注定了她转正时即是她生命走到尽头时的宿命。也或者说,她一次又一次的寻死,又一次又一次的从死神那里被救回来,苟延残喘,只是为了能够实现转正的愿望。现在,这个愿望终于要实现了,那么,她也就可以无牵无挂地离开这个世界了。
邓有梅和孙四海
相对于余校长夫妇,邓有梅和孙四海两个人对界岭小学以及学生们的付出和贡献,就要少得多。在转正这件事情上,他们两个人明争暗斗,各自存着各自的小心眼,各自捏着各自的一把汗。但他们无疑也是爱学校和孩子们的――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邓有梅自己种植茯苓,卖了钱替学生们垫付学费。不管刮风下雨,他和孙四海、余校长,都风雨无阻地接送学生们上下学。接送,看似很简单的两个字,但是,没有亲自走过山路没有亲自爬过山翻过岭的人,是体会不到这其中的艰辛、困难和危险的。更何况,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坚持;更何况,深山里天气恶劣、环境恶劣,甚至野兽出没,危险随时随地都可能出现。学生李子下学路上被狼围困在树上、余校长送学生归来时坟地惊魂、邓有梅雨夜送学生晚归等等,都是他们和天斗和自然斗的有力证据。但他们是义无反顾的,是无怨无悔的!
孙四海因为民办教师的身份,被心爱姑娘的父母拒之门外,终身未再娶妻,一心扑在教育事业上。他让学生们捡拾草药,收集在李子家,李子妈妈帮学生们把草药翻晒整理好,送到收购站卖掉,把卖得的钱给学生们买课本。
为了学生们,山村的民办教师们齐心协力。在转正上,他们也是不约而同地一致,各自用着各自的方式:邓有梅一趟一趟地跑门路。没钱送礼,他不惜丢掉为人师表的脸面,去山上偷树被抓,幸而余校长出面拦下责任。孙四海抱回大堆的书,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足不出户夜以继日地学习。
转正名额真的分给了界岭小学一个,并且只有一个。确切地说,是指名给张英才的一个转正名额。邓有梅和孙四海是怎样做的呢?投票,他们两个都投给了自己。是的,辛苦、努力了大半辈子,吃了那么多苦流了那么多汗,付出了那么多牺牲了那么多,不都是为了转正这一天吗?现在,这一天终于就在眼前了,我有什么理由不好好抓住它呢?我有什么理由不让多年的愿望早一点实现呢?我所有的一切,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但是投票,并没有什么结果,这是必然的。当张英才站出来,说把这个名额给余校长的时候,他们两个是无话可说的:论年龄、论资格、论职位,不管哪方面,余校长都在他们两个之上。当余校长说把这个名额给他老婆明爱芬的时候,他们两个也是无话可说的:除了余校长的原因,毕竟,明爱芬是一个废人,能再和她争吗?而且,也是明摆着的事实:争也是白争,名额只有一个。
明爱芬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含笑九泉的。明爱芬的死,给了他们心灵上的巨大撞击。让他们的心灵遭受了一次洗礼。
人,往往都是这样,好多事好长时间都钻在里面出不来,看不清楚搞不明白。但一旦经过生死这些大事,不用谁来劝也不用谁来点明,自己猛一下子就彻底明白过来了。就像邓有梅自己说的:人活着能做事就是千般好,别的都是空的。
故事结束了,类似圆满。
余校长、邓有梅、孙四海们,也许一辈子都是民办教师,一辈子都转不了正。但在人们心里,他们难道不是合格的、光荣的、受人尊敬和爱戴的人民教师吗?他们难道不是正式的、真正的人民教师吗?在他们身上,难道我们没有看到那闪耀的人性的光芒吗?
这把《凤凰琴》虽然已经有些岁月了,但却并不影响它本身以及它弹出的音色的美丽。即使在现在,只要愿意,我们依然能用它弹出永恒的、美丽的音乐。那音乐的名字,就叫做:人性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