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梦一缕陆放翁

清梦一缕陆放翁

                    文/司艳平

初识陆游,是从他的爱国诗篇开始的。“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南宋王朝终究没能卷土重来,没能北定中原,徒留老诗人死不瞑目。一生心系北伐,一生牵念国事,至死不渝。

再识陆游,是他与唐婉的爱情。在母亲的反对与阻挠下,他与唐婉不得不劳燕分飞,但唐婉是陆游心头的朱砂痣,他始终没有放下。虽然再娶的再娶,再嫁的再嫁,彼此却未能真正走出彼此。邂逅沈园,陆游写下《钗头凤》,“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唐婉至此郁郁寡欢,不久辞世。

事业与爱情未能得到,两样东西,渐成清梦模样,活在陆游的心里。清梦一缕陆放翁,我们就围绕着“清梦”去梳理陆游不平不凡的一生吧!

人生或许总是有伏笔的。陆游出生的时候,母亲曾梦到过秦观,其父陆宰对秦观极为推崇,刚出生的孩儿若能像秦观那样才气逼人,诗词俱佳,倒也是家门之幸。于是,给这个刚出生的孩儿取名陆游,只因秦观字少游。也或许母亲的这个梦境为陆游一生屡屡活在梦境里埋了个遥远的伏笔吧!这一天,是公元1125年,即宋徽宗宣和七年。那一天,陆游出生在从淮南开往汴河的官船上,天气恶劣,雨狂风骤,浪翻水滚,自然的风雨与国事的风雨交织在一起,昏庸的北宋政权已成为风雨之中的树叶,摇摇欲坠。陆游出生的背景可谓是苍茫而壮阔。

良好的家学濡染,全面的诗教影响,再加上陆游师从江西派著名诗人曾几,让他的诗歌创作渐成风格。绍兴二十三年(公元1153年),被迫再婚后已是两个孩子父亲的陆游前去临安应考,这一年,他省试第一名,本来第二年便可以参加殿试,偏偏这个时候,他遇上了秦桧的孙子秦埙。沽名钓誉,对朝政一手遮天的秦桧想要自己的孙子博取状元及第的名声,而陆游成为秦桧孙子的绊脚石,结果显而易见,陆游于殿试中黜落。他激愤地写道:“奈何七尺躯,贵贱视赵孟!”这样骨气铮铮的诗句表白着陆游的心境,不愿与求和派同流合污,不愿屈服于秦桧膝下。幸运的是,第二年秦桧死了,陆游免遭毒手。

秦桧死后,朝廷似乎出现了一点中兴气象,宋高宗依旧主和,但领悟他的意图,执行他的方针的“得力干将”没有了,宋高宗的求和主张有孤掌难鸣之嫌,正义之士在朝廷里有了出头之日。陆游正是看到了朝廷的清明气象,有了想要出仕的想法,于是上书给当时的给事中辛次膺,“惟恭阁下以皋陶之谟,周公之诰,清庙、生民之诗,启迪人主而师表学者。”此时的陆游已经三十三岁,在仕途上还毫无建树,对于一个有远大抱负的读书人来说,总是希望能通过为官为民,兼济天下。

绍兴二十八年(公元1158),陆游出任福州宁德县主簿,主簿是县官的属员,虽然没有实权,但好歹是官了。在宁德待了一年之后,他被调往福州,只是,在这两个地方,做了公务员的陆游所干的事情似乎都是职员、干事一类的杂活,他留下的只有诗篇,并没有实实在在的政绩。

绍兴三十年(公元1160年),陆游被调到临安任职。之所以能到临安,也是陆游不断上书为自己争取机会的结果。陆游充分发挥他擅长笔杆子的优势,给当时担任左丞相汤思退上书,汤思退和他同为浙东老乡,陆游抓住这层关系,试图缩短他与朝廷的距离。事实证明,他的这个想法与做法是正确的,能在京都做事做官,是历朝历代文人的最高梦想。陆游如愿以偿到达临安,担任的是敕令所删定官的职务,主要职责是编纂公布的法令,也属于文职,地位并不重要。想来也许是命运遭际,陆游从一开始为官,就没有正儿八经做过行政长官,他满腹才情与满腔热血只能在笔下纸上挥洒。

做删定官,责任不大,日子舒适。可这舒适的日子随即被完颜亮的野心打破了,完颜亮威胁宋高宗,要南宋割让长江以北,派大臣议和。大军压境,黑云压城,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无奈的宋高宗只好答应对敌宣战。可是,此时南宋的高级将领,已没有像岳飞、李纲那样胸有韬略、精于指挥作战的将领,好在敌后沦陷区,人民群众自发组织的抗敌部队予以敌人沉重打击。陆游在临安城,依然做着一些幕后工作,当听到南宋军队和人民收复西京的消息后,他兴奋地写下:“悬知寒食朝陵使,驿路梨花处处开”。绍兴三十二年的春天,是一个欣欣向荣、振奋人心的春天,南宋的局势终于回归暂时的平静与安定。

这时,陆游调任枢密院编修官,枢密院是南宋的军事领导机构,编修官负责编纂,实际上还是担任秘书工作。本来南宋好容易取得了一点胜利的战绩,人民群众又群情激昂,不愿求和,但是宋高宗依然坚持继续屈服,不惜与百姓对立。这时,陆游给宋高宗上了一个札子,要宋高宗接受群众的意见,不要一意孤行,阻塞言路。当时朝廷里的重臣,无论是丞相陈康伯还是江淮宣抚使的杨存中,都积极主张作战,宋高宗的主和要求无人响应,此种情况下,宋高宗便将政权交给宋孝宗,自己去做悠闲的太上皇了。

而我们的陆游,依然做着他的秘书工作,继续一而再,再而三的给孝宗上札子,不得不说,陆游其实到临安任编修官为止,从来没有真正的深入过必要的行政工作与军事工作,因此,陆游的许多见解和主张难以逃脱纸上谈兵的嫌疑。命运没有给陆游大显身手与拳脚的平台,再加上他自己的书生意气,在尖锐的政治漩涡里,陆游没有做到游刃有余,身为秘书,许多言论要格外注意,陆游没有注意这些。因为一些摆不到台面的纠纷,陆游受到宋孝宗冷遇,离开临安,前往镇江任通判。

原本陆游还想着在镇江这个重要隘口为前线军事重地为国效力,可屁股还没坐稳,朝廷又把他调往隆兴府(江西南昌)担任通判,封建社会朝廷的朝令夕改由此可见一斑。到南昌后,陆游的心境难免郁闷,自己的许多主张无法实施。更沉重的打击还在后面,陆游因为与张俊关系密切,张浚倒台后,陆游被罢官还乡,这是在乾道三年(公元1167年)。热爱农家生活的陆游,写下了很多充满农村气息的诗篇,我们耳熟能详的那首《游山西村》便写于此时。

只是,心在天山的陆游不甘于从此解甲归田,他的人生价值还没实现,他愿意把自己投身到时代的激流中去,为国效命,为民奔劳。只是,命运一直与他开着不大不小的玩笑。乾道四年(公元1168年),与陆游关系颇厚的陈俊卿担任右丞相,因为陈俊卿的举荐,陆游再度出仕,只是,他的官职还是通判,且是去做四川夔州的通判。乾道六年的闰五月,他从山阴触发,从东相西,陆游整整走了一百六十多天,到达夔州时已是十月二十七日,几近隆冬。旅途艰辛,舟车劳顿自是毋庸置疑。可更让人痛苦的,还是他的志向与抱负无法施展,他每次费尽周折出仕,所得官职尽为闲职。政治上无法有为,陆游便在诗歌创作中成就自己的理想与信仰。

后来他在四川辗转,所得官职均为闲职,但是,此次入蜀,让他有机会接触到更广阔的天地,这样的经历直接反映在他的诗歌创作中,他的诗风更加苍劲有力。只是,他到任何时候都不曾忘却他的报国梦想。“梦里都忘困晚途,纵横草疏论迁都。不知尽挽银河水,洗得平生习气无。”虽然又是一首《记梦》之作,但他还是惦记着国事,期待着南宋能重振旗鼓。只是,他一直是“位卑忘敢忘忧国”,才华与平台不符。对现实满腹失望与不平之时,他“燕饮颓放”,在四川成都的生活也成为他生命的分水岭,从此诗坛多了一个陆放翁,与苏东坡的来历颇为相似。

在四川生活了五年多的陆游,有时会错把他乡做故乡。宋孝宗终于想起他了,想要调他到临安任职。可是,半道上杀出程咬金,别人上书弹劾他,质疑他在四川的浪漫生活。宋孝宗直接下诏,让陆游告老还乡。梦想着还能有用武之地,还能被朝廷起用,却当头一盆冷水,无情浇到陆游身上。

淳熙七年(公元1180),已经五十五岁的陆游罢官还乡,内心自是愤愤不平,虽然他热爱农村生活,但是真要他归隐田园,内心的不甘与落寞显而易见。那首著名的《书愤》便写于此时:“早岁那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他一方面在诗作中表达着不平,一方面继续上书,希望自己减轻农民赋税,缓和阶级矛盾的政治主张能被孝宗采纳。

或许是孝宗拗不过陆游,便让他知任严州任职,这次去严州赴任,陆游做了知州有了实权,但是矛盾又放漫的心性很快让他对严州的生活厌倦起来,公事多,诉讼多,让他烦不胜烦。由这个细节不难看出,宋孝宗始终把他看作一个诗人不无道理。“严陵,山水胜处,职事之暇,可以赋咏自适。”孝宗在他赴严州上任时的一番话,便是对陆游的评价。

此后的陆游厌倦了政治生活,在淳熙十六年(1189)直到他嘉定二年(1209)年去世,二十年的光阴完全消磨在山阴的农村。对于一个老诗人而言,靠什么来抚慰他始终不泯的雄心,一是做梦,二是做诗。他继续在诗歌中抒写着他的凌云之志,继续在梦境里实现着一生牵挂的梦想。“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风雨冬夜,铁马冰河,甚是苍凉。与他的爱国梦相匹配的,还有他对唐婉的惦念,“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老诗人把他的爱情也经营成了一缕清梦,让他时时回顾。

能将清梦写成近万首诗歌的人,只放翁一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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