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子

今天写写我爸爸,我奶奶跟我说的我爸爸,就是他死的那天。

1999年3月(我记得可能是这个月份)

“那天我在忙,就有人带信说让我去沙包嘴接电话,我问啥子事,只说是浙江打过来的,具体要我自己去接。”

“我走在路上,心里面发慌,遇到个认得到的人就问一下,有个人跟我说,是波娃儿工地上打的电话,说是波娃儿下午两点死了。我在那个坡儿上下来,腿就发软,头一晕就往地下倒。”

“住在那弯里的,一个女的就来扶我(具体叫什么我忘了),她还安慰我说,骗你的,不要怕,电话接了再说,可能是人家听错了。”

“我走到那边去接电话,说是波娃儿真的死了,我就给你爷爷打电话,你爷爷那时候在新疆,回去的路上我就边走边哭,我跟你妈从广元坐火车往浙江去,你爷爷从新疆去,我们相当于两头往中间赶。”

“你爸爸去浙江的时候还跟你爷爷说:‘爹,我们修房子还欠了账,你在新疆打工吗,我就在浙江打工,我们两个哪个先挣到钱哪个就先把账还了’,结果吗钱没有挣到,我们去浙江还借了别个的钱,我们走拢浙江都过了好几天了,把你爸爸火化了就带回来的。”

“你爷爷也是怄你爸爸的气,原本说那天早上等你大孃们过来了在放骨灰盒,结果你大孃们过来了,你爸爸的骨灰盒放完了,石头都封上了。”

“你爸爸吗喜欢清静,你爷爷就在那个崖的石壁上凿了个洞,把你爸爸的骨灰盒放进去了,还在两边的石壁上凿了对联,竹子多哦,清净。现在竹子长太多了,进都不好进去,你还记得到吧,那年你跟你大姑父烧纸还把竹林燃了,那个竹壳子也肯燃了喂,一哈儿就燃了,不是你姑父弄得快嘛,要燃好多。”

“你爸爸死了,你妈就在山上不下来,你外婆也不下来看我们两婆孙,那时候你才一岁半,造孽的。”

“以前下雨,你站在我面前,我刚好用衣裳角儿给你遮雨,现在还遮得到吧?遮不到了。我把你从那么小个娃儿,盘盘盘,泡到这么大了,你现在这个爸爸倒是好哦,白捡了这么大个女子。”

“从小你也乖了喂,你爸爸死了,你也不哭,放火炮你也不害怕,从来教你啥你也干,刚刚会说话那会儿,每天早上起来你妈还教你背古诗,背会了才起床,你妈走了就没有教你了,你也就忘了。”

“可惜了你爸爸,以前喊他读大学,他不读,他说屋里用钱紧张,他去学厨师,以后培养下一代。在三峡水电站里面当厨师,那个时候一个月就是几百块,结果你妈跑去把他喊回来,喊回来哪儿还找得到那么多钱呢,又在元坝开馆子,开馆子你妈又不喊客。人家跟我说,你那个媳妇儿一天把脸黑起,哪儿有客来嘛!我们那时候天不亮就去扯园子里的菜,背到元坝去,结果开了几个月,就把馆子打出去了,又把制的那些锅碗瓢盆从元坝往屋里背。”

“没得钱,就喊你山家姑父给你爸爸在北京的馆子里找个活路,结果你山家姑父不干,你爸爸就走浙江去了,说是在工地上也能挣点钱,结果就出了那档子事。”

“你爸爸都下班在屋里把澡洗了,几个老乡喊他去洗澡,你说他又不会游泳,洗啥子澡,可能是脚抽筋吗,就溺在水里面了,又没人拉他起来。说是那种时候,把屁眼堵住,然后把胸口使劲压,就把人救得过来,你爸爸又没人救。”

“你爸爸要是还在吗,我们也不得这么辛苦,你也不得这么造孽。不过他说培养下一代,还真的把你培养出来了喂,在地底下教你。”

二十几年,我奶奶说了无数次,还是有一些细节我记不住,趁着我记得,把它写下来,我怕哪天就没人再跟我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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