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

家里有三个宝：一个老宝贝，快70岁了，彪悍得不行，把我当奴才使用。俩活宝，四脚吞金兽，除了把我当饭票，啥也不是。

她们仨每天遛弯、吃饭、睡觉、遛弯、吃饭、睡觉。我负责挣钱供她们吃喝，做好一地狼藉的收拾，并照顾好她们的情绪。

我在公司里当孙子。对老板奴颜婢膝，对同事极力讨好，活脱脱一只哈巴狗，见谁都舔，如此换来苟延残喘。再脑残的决定也要夸英明，再无理取闹的pua,也要说是自己没有服务好这些尊贵的同事们。却没有勇气说不，内心SOS：一群SB，老子不伺候了。面上却一脸谄媚蜜语：您说得对，我立即改，马上马上。

在外面伺候好这些假祖宗，换米回家伺候真祖宗。这便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真实写照。内外都不能说不，只可以对自己说不。那么活着，为他妈的什么呢？

自从确诊，宣布生命进入倒计时，我就开始满心欢喜地等着那一刻早点到来。生命本来就是虚无。人世间这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长久的，永恒的孤寂才是正解。宇宙本来就无尽，人这短暂的一生又何其渺小。生或者死，不过是物质换一种形式的归寂。

在所谓活着的日子里，我像其他碌碌无为的牵线木偶一样，上班、下班，努力工作，好好睡觉，刷刷段子，但是笑不出来。看着流浪的猫狗，留下无能的泪水，看着阿富汗、黎巴嫩的难民，波澜不惊。

为了一只流浪猫，把自己的饭票换成猫粮，不管多累，还是要半夜去看它好不好。而对一个刚失去亲人的同事无动于衷。

有人说，经历过太多太深苦难的人，越来越冷漠。

冷漠是对同类，那些所谓的人。因为大多数的伤害和痛苦都是别人给的。是这些人教会我冷漠。

那个曾经一直坚持做义工，去福利院、敬老院的我，什么时候死的呢？好像蛮久了。

连亲情也不再信任。所谓的亲情与其他人又有何区别呢？无非都是利。

忙到晚上10点才到家也未必吃得上一口热乎的饭。是的，老妈已经快70岁的人了，没让我照顾就是最大的福报了。

但她不是我一个人的母亲。跟着我10多年了，生老病死是我的事情。她的另外俩个女儿好像没有义务。离家几年也不曾探望过她。这就是生儿育女的结果么？那我为什么要花大半辈子的时间去服务一个根本不在乎我的物种呢？何不把时间和金钱花给自己，和自己喜欢的事物上。

为什么要结婚？为什么要生孩子？我实在找不到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

赡养老妈，不是因为我有多爱她。我问过我自己，爱她吗？算不上。我也不见得爱自己。连我自己都不爱，叫我怎么爱别人。她跟我在一起，只因为她没处可去，另外的两个女儿不要她。否则她早走了，经常跟我说要回去。可回去还不是我拿钱。有时说得烦了，我会跟她说你回去没关系，但是生活费我是不寄了。10多年了，她们一分钱不付，应该轮到她们了。想到回家后没有钱花，她也就不回去了。算了算，请保姆比养她便宜多了，还可以不喜欢就换。

自从养了Darcy和Baymax,我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为母亲，哪一个不是倾尽所有，毫不保留地爱自己的孩子。但是我的老妈除外，她至今也只记得那个无利不起早的二女儿，她喜欢吃的，每样都记得。但不记得我喜欢吃的，甚至经常做她二女儿爱吃而我根本不吃的食物。

有些爱，强求不来。单向付出的爱也不会长久。我停止了爱的输出，只尽义务。有些冷，才真切地感受到，没有爱，只有义务，多么冷漠的人情。

Darcy 和Baymax渐渐占据我的心头。超过了自己，超过了母亲。曾经有一位老师问我，是不是对宠物的爱超过了同类？然后他果断拉黑了我。

我不太理解这种行为。正如他不理解我为什么会对一只狗这么好。终究陌路。

现在想来，他必然是看到我骨子里的冷漠，对这个世界的失望，对自己活着的无望，得过且过，毫无指望了。

也许这就是虚无主义，一切都那么没有意义。

虽然我的内心一片荒芜。但是既然还有一些活着的日子，还是要有些事情要做的。比如，照顾好我的狗子，让他门不悔这一生有我这么一个主人。陪老太婆变老，最好能给她送终，省得她白发人送黑发人。没有我这个饭票，她的生活水平会一落千丈吧。她生病住院，她心心念念的女儿都不来看她，看来只有我这个她最不爱的女儿还愿意花钱花时间。我还想考个驾照，买辆房车，带着我家狗子周游中国。怕死在动荡的国外，没想过去国外。假如还有时间，能走完中国就不错了。

好像还是有很多事情要做的。

最近复诊的结果不是太好。以前看着那些靠营养液、插鼻管的病友，我就想，才30多岁就这样了，干嘛活着啊，不如自己死了算了。偏偏是我这个根本不怕死，巴不得早死的人，病情最稳定。好像没那么快要死了。医生说有人活到了50多岁呢，还手脚利索。有些没几年就不行了。假如按照我的状况，怕不是我也会活到50多岁吧？那不得还有好多时间造？

于是，人生又开始了有规划。

赚钱，是首要任务。两年内赚到多少米，学会多少个技能，为周游中国准备。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干劲十足了，虽然心里都是草泥马奔腾而过。技能学起来，时间又变得盈动起来。

走好自己的路。哪怕时日不多，也应该有自己的路。

可以画一个以自己为中心的圆，让自己记得自己即可。

终将虚无的那一刻，我可以看见自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