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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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的陌生男人左手抓着一个捏扁的空药盒,犹豫地看了看刚走出诊室的我,视线四顾,像鼓足了勇气似的,终于转过汗涔涔的头,向我开口求助。“我从县里过来,专门请了假来拿药,可我来晚了几分钟,系统停止挂号了,没有号,医生也不能给我开药......”他鬓角的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上,五月的北京还不算热,想必是赶路和着急所致。

      一时难以判断请求的真伪,我的大脑飞速运行,试图在各种行骗手段的知识储备中挖掘出真相,三秒后,搜索显示查无此案。见我沉默不语,男人的眼神越发焦急,试图抓住我这根唯一的稻草,“我的工作太忙了,实在抽不出时间拿药,好不容易请到半天假,公司这一周是再不会批假了。我的药今天吃完了,能不能麻烦你拿这个药盒给医生,就说是帮朋友开?我给你现金”,豆子般的话一连串倒出来,生怕错失掉最后的机会。

      来这个科室拿药的人,无非是抑郁、焦虑或双相的患者。西药戒断反应强,治疗期间万不可随意停药,别说少一天,每顿药少一粒都会有影响。若如他所说,错过今天,他可能拿不到接下来一周的药,后果无法想象。陪我前来的朋友劝我不要多管闲事,即便在这种情形下,遇到骗子的可能性也许只有百分之一。

      而我被这个男人动摇了,溺水者的惊慌无助,我不是不懂,我看到他快要被淹没。拿着他的空药盒返回诊室,向大夫说明情况,大夫表示愿意帮忙,但要看我的意愿。我却又拿不定主意了。自生病以来,我越发地难以做选择,要么纠结入梦,要么请人帮忙处理,非要决断,一定是与心愿向背的选择。斟酌进退间,医生帮我下了违背我本意的决定,“算了吧,你可以不帮他开的”,她冲我笑笑,安慰我这场纠结结束了。

      我佯装抱歉地归还药盒,撒谎道,“不好意思,医生不同意开药”,他略显激动地继续求我,“请你再跟大夫说说吧,谢谢你了”。我不能再忍受这样的煎熬,只得重复着歉意,慌乱离去。偶然瞥到他的眼神,茫然失焦,像黑暗里刚刚熄灭了最后一盏烛火——夜再黑,风再大,火焰渺小或忽闪,都没有关系——可是它熄了。前路黑洞洞,身后百丈崖。我亲手熄灭了一个人的烛火。

      很长的时间里,他的脸总是浮现在我脑海。像从河底打捞出来的水草的他的头发,湿漉漉,无辜地贴着他的皮肤。我该懂的,惊惶的孩子需要有人温柔地对他说话,帮他抚平凌乱的发,若这样亲密的人没有,那也最好得到一丝丝的关怀,头发丝那样细的就好。

      我倚着白墙,看青竹摇动,枫藤满墙,时间在云里慢慢游。歌谣和知了,请你们都不要止息了,猫咪也不要停下脚步,让迷失的人能认得,还能踏上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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