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在脚下（66）

    第二章  少年烦恼

  第四十一节  勤工俭学

    一九七二年暑假，我接到姐夫寄来的一封信，信上说大姐生了个女孩，己经四天了，让我领着他妈妈去江密峰伺候姐姐的月子。

    姐姐真有本事，她走过的每一步都是自己不懈努力，一步一个脚窝的收获着生活里的甜蜜。她结婚后就在姐夫单位干临时工，后来听说吉林市沙石厂招工就去报名，劳动是非常艰苦的，开始在江边大桥下筛沙子，这是男人干着都吃力的话，可她凭着自己的坚韧，依然同男同志一样，冬天寒风刺骨，大桥下更是贼风呼啸，别说干活就是从桥上路过冷风就能把人吹个咧叽，在那样恶劣的坏境中，大姐硬是挺过来了，终于转为正式工人。一个农民能转为正式工人是要付出多大的牺牲啊！

    姐夫从大口钦调到江密峰转运站以后，为了解决生活上两地分居的困难，大姐也调到吉林市沙石厂江蜜峰石粉车间。我去看大姐时候曾经见过大姐工作的环境，那是一个噪音，粉尘，潮湿，强体力的场所。

    那个车间在江密峰桥东，离镇中心还有半个小时的路程，远远望去那一座座堆积成的白色如山的石头，就是从她上班的车间里生产出来的产品，走近一看那些白色石块，还有不同的型号，从巴掌大小到细如面粉，有几十种规格。白色的山体座座都晶莹剔透。走进车间，机器轰鸣振耳欲聋，要想相互交流，只能打手势，从天棚到地面几百平米的车间到处是水龙头喷出雾状的水汽，仿佛进入了孙悟空的水帘洞，在看那些劳作着的工人，身穿雨衣工作服，脚上一双到膝盖那么高的靴子，嘴上戴着像猪八戒一样的防尘面具，穿梭于将石头粉成沫的漏斗下和院子的白色山石之间。外行人看见很新奇，实际他们都是最辛苦的碎石工，无冬历夏一双靴子总穿在脚上，夏天捂出一脚臭汗，冬天毡袜和靴子冻在一起。长期生活在阴暗潮湿的粉尘环境中，难免不落下关节炎和风湿病的毛病，甚至也会有矽肺病的可能。姐姐就是在这样的工作环境中劳作，那时他们没有自己固定的居所，临时暂住在单位的集体宿舍中。

    这次姐夫来信说，他们在江密峰租了一间房子刚三天，姐姐就生下了小宝宝。我因为事先去过姐姐单位，路况较熟就领着姐姐的婆婆出发了。

    第一次看到那个可爱的小外甥女，油黑的头发，园园的脸，亮亮的大眼睛，不哭也不闹，吃饱就睡，十分可爱。这两天里，我不止一次听姐姐，姐夫和他妈妈唠嗑说，姐夫单位都是家属和临时工在干活，就是要开学了，不然我就在这干上一个假期，也挣点钱，省得我们姐俩上学那么窘迫。我只在姐姐家呆两天就回家了。

    为了上学能有点钱买学习的本子和用具，我挖空了心思，我啥都尝试过，家里养的那几个小鸡下蛋也舍不得吃，攒够三五十个爬山过岭走二十多里路拿到江北去卖，有时还摘一些园子里的菜去卖。记得第一次是卖一兜子辣椒，我站在江北职工家属楼的路边，把兜子放到地上，打开兜子把辣椒露出来，站在那里好常时间无人过问，我也张不开嘴吆喝，要不是上学所迫，我哪有这么大的勇气，我一个农村孩子，胆怯怯的，都过晌午了，再卖不出去回家天就黑了，我还得再背回去，急的我站在路边难过的哭起来，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叔叔骑着自行车路过，看我在那摸眼泪蒿子，就下车问我：“小姑娘，你咋哭啊？”我说“我的辣椒卖不出了”。“嗨，别哭啦，我都包圆了，多少钱一斤啊？”我说“我也不知道多少钱一斤，你看着给吧。”他从兜里掏出一元钱给我，我还没来得及谢谢呢，他骑上自行车就走了。实际上那一兜子辣椒连五角钱都不值，那时鸡蛋才七分钱一个。

    刚上中学时，听说公社拖拉机站收购一尺半见方的破布擦机器，只要是把破布拼接起来够规格就行，每块五分钱。我听到这个好消息高兴的不得了，连忙回家找破布。正赶上姑姑在我家，她问我干什么翻箱倒柜折腾啥，我告诉她拼破布卖钱，她说“你家破布真不少，结实的可别卖，还要打隔板儿做鞋穿呢！”晚上姑姑帮我一块儿挑，把碎布头，烂布角，手指一捅就破的用针线连巴成一尺半的正方形，我不知疲倦的缝啊缝，五分钱，一角钱……。我幻想着，好像我的手就是会吐钱的机器，幻想着一大堆的硬币撒满炕。姑姑劝我不早了，睡觉吧，可我没有一点困意，我心里核算着，如果能缝四十到五十块，那不就是两块钱吗，那我能做多少事啊！我从没管爸爸要过钱，我也知道他没有钱，在说他也不可能给我钱。

    姑姑一觉醒来，看我背对着她还在那缝着，就起来一把抢下我手中的活，“快睡觉吧，活不是一天干的，你就是恨债啊！挨累的命，快脱衣服睡吧，明天再干。”连着几天晚上我都干着一件事，终于缝好了五十块布，拿到公社收购站，我心里也紧张，怕人家说我做的不和质量要求，那样我熬了几天的夜，走了十多里，不都白做了吗。营业员阿姨认真的看了我的杰作，非常认可我的劳动成果，当我拿到了那两块五角钱的时候，我就像一个突然有钱的爆发户那样洋洋得意…。

    在我们学校到回家的路上，要经过五二四厂靶场，那里是试射子弹，炮弹的试验场。如果放学早点我就会到靶场的荒草漠棵的地里捡或者抠炮弹皮和炮弹尾翼。每次走进那个慌凉的地方，心里不免也有些恐惧，据说前些年，靶场弹药库的电网上，还电死一只闯进来的东北虎，有几百斤，脚有二碗那么大，我听了都瘆得慌。每次走近那里，我心里都紧张。从靶场捡来的铁背回家，等攒够几斤再从家背十二里，到公社收购站卖了换点零钱。我上中学那会，就是这样自己想尽了办法，没向爸爸伸过手。

    这次上姐姐家听到姐夫单位招临时工我哪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呢。第三次辍学以后我和父亲的关系融洽多了，但是依然无法改变贫困的家境，照样每天缺吃少穿的艰难度日。我决定放寒假去试试勤工俭学挣点钱也好维持家用。刚一放寒假，我就踏上了勤工俭学外出打工的路。

    到姐姐家之前我写信求姐夫帮忙给我找点临时工作，在姐姐家等候的日子里，我帮她带小孩，不让姐姐零点班还背着孩子上班，做做饭，洗洗衣服干些家务。姐夫这几天正帮我联系。姐夫的单位是负责收购转运土特产品和物资。如木材，草制品（草绳子，草帘子，草捆子，草苫子等）收购玉米棒子，编织苫火车用的大网子。这些活都需要招临时工，铆子工每天工资是1.32元，计件另算。姐夫和他的领导商量后，让我和他们家属一起干零活，按卯子工计算。

    姐夫说完的第二天我就随姐夫上班了。一进院就看见几个醒目的大字《禁止吸烟》，一垛垛码放整齐的各种规格的木材，草垛，草囤子，不知道里边装的是什么东西。我随姐夫来到办公室，有七八个人在那里办公，姐夫把我介绍给他们，那个姓孙的领导把我带到另一个屋子和他们的家属一起劳动。告诉我她们干啥你就干啥。那十来个中年妇女正在嘻嘻哈哈的扯大栏，孙经理听她们攋大骠就说“你们这些老娘们儿注意点口德，别让这姑娘笑话你们。”那些嫂子们一点也不见外，一把把我搂过来，“我妹妹聋听不见是不是啊！”我腼腆的低下头，一声不吭。那天我们的劳动是往麻袋里装玉米芯子，这活对我来说太轻松了，跟玩似的，中间还会有歇气儿。如果要这么挣钱多容易啊。我心想一定要好好读书，走出农村，到城里去做工多挣钱。中午回家姐姐问我累不累，我说一点不累，比农村地里活轻多了，我决定在这干一个假期，开学了再回去，姐姐点头同意了。

    自从那天以后，我每天和姐夫一起上班，有时是零活，有时是计件活。用绳子编网就是计件活。开始一天下来我只能编六块网。编那样的网有长度和宽度限制，一块网要达到多少个扣眼都有具体的要求。我是一个无论做什么事都认真的人，不会糊弄，就像在课堂做题，一点马虎不得，一步错歩步错。况且我能得到这份工作多不容易啊，我一定要好好干，不能给姐夫摸黑呀。为了能多织一块网，我每天起早到班上，连吃早饭的时间都舍不得，姐姐很心疼我，就让姐夫给我带饭或给我买两根麻花。经过一两天的磨练，终于达到了又标准又快捷的程度，每天都能织十几块网，挣最多的钱。那些嫂子们都夸我心灵手巧，性格好，还稳当，是一个有出息的孩子。

    我在姐姐家一晃就住了一个多月，快开学了，我恋恋不舍不想走，姐姐给我做了一件瓦灰色的底卡上衣，买了一双翻毛皮鞋，那可是当时最时髦的了。姐姐说你挣的那些钱开支后给你稍回去。这个假期我的勤工俭学之路结束了。我不但收获了工钱，收获了姐姐给我的心爱礼物，还收获了社会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