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2-04第十四章 我那件深棕色的高中校服和那本《永不言败的叶利钦》

十一、我那件深棕色的高中校服和那本图书馆借来的《永不言败的叶利钦》

话说我家2000年初因为丢了那2万多块钱后，搬到了离镇中心走路要20多分钟的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房子里，房主是马丽红，马丽红在小镇上数一数二的风骚，开过发郞，开过带小姐的KTV，打扮得前卫出众，早年杨柳细腰，16岁就生育了2个女儿，老公对她言听计从，关于她的风言风语在小镇上从不间断，刘亚珍知道后也表示面满心欢喜，她认为跟马丽红好的都是镇上的其他的男人，也没有任何人提醒她。我们家搬到这个房子住时，马丽红说：你们来给我做伴儿就行，不要房租，但实际上马丽红从不做饭，一家四口每天在我家吃饭，他们家种很多地但从来不花钱请拖拉机，都是前后村的老爷们儿们自告奋勇地开着自家的拖拉机加满油来给他干活，农闲时村前村后或者是马丽红家里常年只支了麻将桌，那热闹的场面不比酒坊麻将馆差，在我爸的嘴里，马丽红是聪明的，伶俐的，泼辣的，总之是和小镇上其他人的评价不一样，都是肯定的。

记得有一年马丽红家种了一种药材叫做水飞蓟，这种药材浑身长满了刺儿，秋天收获的时候需要人工采摘药材的籽粒，用剪刀一颗一颗剪下来，一不小心就会浑身沾满了摘也摘不掉的刺儿，会把衣服衣服弄坏。我上大学一年级得十一假期，我妈我爸开着四轮子和村前的十几个大老爷们儿一起去帮马丽红家剪药材，他们走的时候我没有注意，等到他们回来的时候，我见我妈身上穿着我那一件深棕色的高中校服，上面沾满了水飞蓟的刺儿，已经面目全非了，当时我心里说不出来的一种滋味，我妈明明有衣服，明明有干活穿的旧衣服，他偏要穿我这件我用心来珍藏的衣服，那是我高中时代的记忆，为什么一定要穿我这件运动服去采摘水飞蓟呢？明明知道水飞蓟满身都是刺儿，一天下来之后这件衣服已经摘不出来了，即便摘出来也完蛋了，被那些刺儿都刮坏了。

我知道我妈是故意的，故意毁掉我珍视的学生时代的记忆，但我又不敢说，我知道我还没有经济独立，我知道他是故意这样对我的，就像当年我爷爷死后烧五七的前一天晚，他让我找出我的那件红色的夹克衫，老家的习俗是死人等白事不能穿红挂绿，我妈偏偏要在我爷爷烧五七的当天穿着红色的衣服，因为她没有红色衣服，我有一件，她就让我找，我不找，她就打我，她想故意向别人展示他对我爷爷的不尊重，最后他自己翻箱倒柜到底找出来了，到底在我爷爷五七的当天穿着一件亮闪闪的红色的衣服穿梭在人群中，他以为他的行为展示了他的英雄，但其实在其他人心里他就像苍蝇一样恶心，像癞蛤蟆跳脚面子一样膈应人，其实参加我爷烧五七的亲戚和孩子们都在等待我爸说话，而我爸一言不发，仿佛没看到那件亮闪闪的红衣服一样。

我知道我爸心里的遗憾，那就是这辈子没考大学，他也经常喜欢看新闻联播，看一些时政方面的杂志，由于小镇上缺少这种文化的土壤，书籍并不是很多，我们家甚至连一本书都没有，如果有的话也过不了几天被我妈妈当引火纸烧掉，所以我每年放寒暑假都会从大学的图书馆借回两三本跟政治有关的书带回来，我知道我爸一定会看我的书包里有没有好看的书，其实我就是特意带回给他看的，但我又不敢说出来，我如果说出来，以我爸的性格肯定又会说：我哪有时间看你这种书，我爸就是这种人心里想的和嘴里说的永远不一样，更何况，他更不会领我的情，我做对的事情，他永远都想找理由来否定。

我记得有一年暑假我带回来了一本从图书馆借回来的《永不言败的叶利钦》，说的是苏联解体前的故事，我爸在下岗前被总公司派到满洲里工作过两年，满洲里靠近俄罗斯，他也去过几次俄罗斯，稍有了解，所以我特意借这本书回来，等他去我的书包里找出来看。我家在粮仓里有一张小床，布满了灰尘，差不多一个星期的时间都在下雨，不能出去干活，我爸就躺在那里看这本书，我妈自然看着来气，不是因为我爸没干活的原因，因为我爸在看我拿回来的书，所以她也经常大呼小叫，但我爸不理她，就是看那本书，还没等看完，有一天早晨我爸又去粮仓里看书，结果找不到了那本书，他每天看完就放在那个床上，没有其他小孩来我家的，我和我爸无论如何就是找不到那本书，我很着急，因为丢了图书馆的书是要成倍赔偿的，我本来生活费就很少，还要经常去当家教来补贴，这下对我来说，又是一个窟窿，任凭我们怎么找，就是找不到了。

我郁闷了一个暑假，开学前的几天，我和我爸去粮仓收拾粮食，打扫，在床底下最靠近里面的地方我发现了几页被撕掉的书页，正是那本书的，我马上继续找，可是最终还是只有那三五页，我拿给我爸看，我的意思是：这肯定是有人撕的，肯定是我妈撕的，我不敢说出来，但我知道当时我爸已经领会了我的意思，他看了一下，面无表情的说：算了，这几页还有什么用，干活吧，他又接着干活，丝毫没理会我的感受。我知道，任何关于我的小事，都能把我妈和我爸拉到一个战线上，因为他们内心都是一致地看不上我，但凡对我不好的一点小事，他们内心都乐得开花。以后的假期我拿回来的都是文学的或者哲学的书了，我爸没兴趣，也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