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完这支舞说再见(1)

图片发自App

      还有最后两个月,这次外派坡县的工作就要结束了。想到这个,一诺把自己绷紧了快两年的神经放松了一下,下意识地弹了弹手里那只一直燃烧着却没有抽的香烟,细细的一缕烟雾从朱红的指甲间有点悠然的缓缓升起。昨晚听到即将毕业的弟弟终于敲定了一份薪水不错的工作,忽然让她的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松懈了下来。一直坚硬又麻木的骨血肉突然有了活着的感觉。弟弟顺利毕业,终于找到了不错的工作,她可以把自己肩上的隐形担子放下来了,不知道守寡多年的妈妈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

      才早上七点半,这明晃晃的阳光就刺眼地向她耀武扬威,一诺一点儿也不在乎这些逐渐热起来的敌视,相反,这是一天当中她唯一一个接触到阳光的机会。只要是工作日或者周末回公司加班,一诺就习惯性地不吃午餐,午饭后血液都涌进胃里帮助消化,头脑缺氧让她的工作效率和情绪控制都一样难堪。所以只要早餐营养和热量充足,即使跳过午餐,下班后的一诺也只是简单吃个蛋白棒就去距离公司最近的健身房运动一个小时,把累积了一天的坏情绪彻底发泄完,步行回家后随便水果或沙拉或牛奶就打发过去一天。不吃午餐的另一个原因是她没有可以一起吃午餐的伙伴。在写字楼群午餐最繁忙的时段里,一个人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或者跟不认识的人拼桌吃饭简直就是一个无比尴尬的灾难。作为一个世界知名会计师事务所的auditor,她是这家外派公司里最不受欢迎的人,也难怪人家排斥她。她一诺的工作既不是为外派公司分担子也不是减负重,而是彻头彻尾地找茬。长期在这种熟悉的冷漠环境下工作的她,早就断绝了一切想在工作中结交朋友哪怕是点头之交的朋友的念头。只要是工作状态她就是一头母狼,排山倒海的工作被她有条不紊地一一撕开,再大风大浪的袭击或是了无痕迹的掩盖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无用功。不消几个工作日她就可以凭敏锐的嗅觉和锋利的爪子挖得彻彻底底利利索索,从最根部到最细枝末节,完完整整一口气拔出来,绝不给对方丝毫的还手之力。这一身功夫可是自己凭大学四年天天泡在书堆中打下的基础,也是工作七年来日夜被公司里最顶尖也最挑剔的上司磨练出来的。只要在自己的公司里随便去一趟茶水间就能听到无数或窃窃私语或大声抱怨她老板Hugo是个工作起来不要命、不要脸也不给人脸的死变态。一诺是跟Hugo最久的一个auditor,这意味着她是最优秀也最有忍耐力的一个,虽然她每天都有无数次想掐死Hugo,把门摔他脸上的时刻。过得了Hugo这一关一诺就已经战胜了无数的对手,有了两年前外派工作的机会。虽然摆脱了Hugo用轰炸机一样的声音天天袭击她的神经,一诺自己却是没有一分钟放松的时候。可能是已经习惯成为受虐狂了吧!严苛已经成了她一诺的代名词。

      一支烟几乎没有吸过,就到了尾声,烟嘴上只留下了一圈很淡很淡的口红的痕迹,一诺呆呆地看着手里的烟蒂,好像突然被刺目的阳光提醒了一下,回过神来,无奈地叹了口气,毫不犹豫地把烟丢进垃圾桶,下意识地拍了拍自己的阿玛尼套裙,以免沾上烟灰。干她这一行,每天根本不是要去上班,而是去杀人。既然如此,干脆做一个铠甲坚硬的杀手。

      转个身,一诺三步两步就跨进了这家咖啡店,这是李一诺每天例行工作的第一站,如果不是这家咖啡店开门最早或是离公司最近或者是有一个可爱的店员的话,一诺还真不知道自己这两年要怎么熬过去。可爱又帅气的店员弟弟Quak一如既往地在柜台后面忙个不停,即便是刚开门没有什么顾客他也在忙东忙西,在这一排柜台后面巡航。一诺总是纳闷他怎么有那么多工作要做。“Morning!一诺姐”Quak甜甜的一声招呼打断了一诺的胡思乱想。“老样子吧!”一诺看都没看一眼挤的熙熙攘攘的冷柜。她已经对这里的餐点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一诺姐,我建议你今天试一下新出的苹果肉桂卷,有顾客说这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肉桂卷。”一诺直直地看着小Quak的眼睛,假装做出一个很狰狞的表情,压低声音说“你是不是又暗恋上了哪个帅哥啊?他爱吃肉桂卷是不是?是 ! 不! 是!”

      Quak睁大无辜的湿漉漉的眼睛,好像被发现做了不该做的事,嘴巴张得大大的,倒吸一口气,说不出话来,但憋着笑意。“招了吧,给你保密!” Quak挑着眉毛扮了一个可爱的鬼脸,一边吃吃地笑着,一边利落地把一诺的“老样子”一一放在餐盘上,线条好看的嘴巴可是闭得紧紧的。“哼,放过你!给我一个肉桂卷吧。”得意洋洋的Quak赶快把脸凑过来对一诺挤挤眼:“吃过忘不掉!”

    端着放了炒蛋、烤面包,乡村烤肠,蔬菜沙拉和一杯散发着迷人香味飘着咖啡油脂的espresso,在角落里的落地窗前坐下。一诺很快地扫了一眼店里了了无几的顾客,这是她长期在战斗状态中的职场习惯。她发现隔着自己两张桌子的窗边座位上坐着一个不太眼熟的男人。而他也飞速地抬了一下眼角,正撞上一诺的目光。够尴尬!但就是这一眼,一诺也已经看到了他桌上放着的肉桂卷了。不是吧?难道Quak弟迷上的帅哥是这个人吗?尴尬的一诺只好赶快把目光投向窗外的那道绿植墙。吸了一口气,一诺专心对付自己的早餐,用她习惯的战斗速度。那个肉桂卷她留到最后,如果好吃,她觉得是自己赚到的额外奖励,如果不好吃,那就马上结束,嘴巴不用一直留着遗憾直到结束,那不是毁了自己最放松最舒服的早餐时光嘛!还好,这是一个不功不过的肉桂卷,但下次再也不会点了,肉桂真的不是她喜欢的风格。

      小小的一杯浓缩咖啡完美地结束了丰盛的早餐,一诺觉得自己好像一棵吸饱了水的植物,舒展开蜷曲的每一片叶子。“Hi,可以借支烟吗?”一诺被吓了一跳,刚舒展开的叶子也赶快缩回去了。说话的是那个肉桂男!一诺瞬间反应不过来,愣住了。“我刚才看到你在外面吸烟,我的烟忘在办公室了。可以吗?”反应过来的一诺哦了一下,“okey,”她在包里翻了翻,竟然没有。她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脑门,肉桂男的眼睛太好看了,尤其是现在那双黑白分明又亮闪闪的眼睛就看着她。一诺觉得自己好像是脸红了一下。慌乱中把手伸进健身包里,总算是摸出来那包该死的烟,她也顺手把打火机递给他。“谢谢。”语气里竟然有除了感谢以外的戏虐的成分。肉桂男转身离开,留下空气中淡淡的松木香,还有一个藏蓝西装的背影。有点心烦意乱的一诺看了看窗外的那个她刚刚吸过烟的垃圾桶,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了?干了什么?

      接下来的每一天都是一样的战斗模式,上班冲锋下班跑步,有时候跑到自己头脑成了完全无意识的状态,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跟什么战斗,那种挣扎着不让任何坏情绪抓住自己的渴望,那种要摆脱掉已经被抓住的无望,就好像空气一样无所不在无处遁逃。这些东西不是President red口红,铆钉高跟鞋或是线条锋利的西装套裙可以抵抗的。“如果有人愿意跟你一起战斗呢?”死党无数次这样跟她提议,可是结果都是一样的,互相吸引,彼此了解,温存一阵,矛盾不断,最好分手,这样的模式既是她的初恋也是后面两三次恋爱的魔咒。看看死党一家三口度假的照片,一诺心想,幸福他妈的离我好像外太空一样远。而每当死党跟她抱怨自己的幽怨,她又觉得自己还是保持跟结婚生子外太空的距离比较安全。

    现在这种下班后跑到自己虚脱,洗个畅快淋漓的澡,步行回家,路上有时偶尔会去酒吧喝杯啤酒的生活,一诺觉得很平静。唯一的波澜是想到两个月后回归原始工作生活状态的疲惫。这条路几乎耗尽了自己身体和精神所能动员起来的所有的能量,而曾经支撑这一切的力量又突然散去。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我现在到底是在干什么呢?这种思绪一旦开始就再怎么也挥洒不去了。跑跑跑!跑吧!

        “Hi,it’s you. Finally!” 健身房的茶水间突然闪进来一个人。

   

你可能感兴趣的:(跳完这支舞说再见(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