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里的工棚

看不见泥土的城市,路面在春光下有些明亮,亮得有一丝刺眼。绽放紫色白色花朵的树下有铁壳虫来往穿梭,与阡陌乡间的花草树木相比总有些不伦不类。

前面穿高跟鞋的女人嗒嗒地扭着腰身前行,鞋跟敲击水泥地面的声音惊醒了我的沉思,走过她身边时竟低头斜乜了一眼,一堆水泥砖渣旁一只露着光脚背洋溢浓浓春意的高跟鞋定格在那时那刻。

哦,春天,好一个明媚温暖的春日。我没有闲情赏柳色鸟语,我是在检查安全工作的路上。

一条很不起眼的水泥路,也就两辆车宽,很多年前是通往湖口县的必经之路。在路的深处有一处公司资产,租赁给一家制衣厂,成衣出口欧洲,生意挺火。制衣厂属于安全高危行业,这处资产两层老房,破窗残门,唯一灭火手段就是干粉灭火器,再给点安慰的就是十几米外有一口用石板盖住的水井。

这里是我放不下的地方,常来常往。2020年的疫情把制衣厂击垮了,订单没了,工人散了,机器撤了,一层厂房成了饮料仓库。我真的松了口气,心头压力轻不少,虽然一旦出事故,责任人是制衣厂老板,可我的脸面总归过不去。

说着就到了,从大门望进,两辆被广告纸包裹的送货三轮停在仓库门前,很好,制衣老板没有“再作冯妇”。这样说虽不地道,这里不做制衣厂最好了,火灾无情。

往二楼望去,楼梯口挂满衣服,疑惑又生,难不成二楼还在做衣服?得上楼瞧个分明。原先二楼是缝纫车间,几十个女工一人一台缝纫机,脚边堆满布料,经常把电线压在下面,我没少唠叨。

拾级而上,倾耳去听并无噪音,那绳上衣服又何为?稍微近点便发现挂绳之衣破旧不堪,难不成是收破烂的据点?来到楼梯转角门口,探头一望,宽敞的车间被模板隔成一块一块的,透过模板缝隙,见里面有凌乱的被子枕头和衣服。

我恍然大悟,这里就是工棚,久闻大名的通铺。春日里安静的工棚,我不敢踏入半步,万一丢失了什么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不过里面肯定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不然怎会大开门户。

正转身离开,忽见一妇人在后,像是在纳鞋底,鞋底是红色的,妇人见我竟然不惊。我问此处是工棚?妇人点点头,把左手食指塞入鼻孔旋转,塞进鼻孔的食指足有一大半,我一阵呕心,眼睛再不敢盯着妇人看。我再问妇人此处生火做饭吗?妇人摇摇头。我还是看到了被搅动的鼻孔在蠕动,忍住恶心还交代:让工人们不要抽烟,小心火烛。妇人嗯嗯地点头。

来时看到大片的安置房建设工地,这里自然是这些辛苦的工人们休息的地方。他们才是一群牛,吃的住的如牛,生活不容易啊,人各有命。

我竟有些幸福感,虽身无长物,可没住过工棚,想我在通铺上是一刻也睡不着的。

我错了,我怎能此时有幸福感呢?那些我刚路过看见的工人们,他们的快乐我根本就没有。我倒是想去体验一下住工棚的生活,写出他们接地气的快乐。

2021.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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