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偷生

恍惚之中,我好像在黑暗中推开一道木门,终于有光线折射出来,潜意识觉得刺眼用手挡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后才看到这木门外的情景。

一条青石路,路的两侧都是黑色木板制的房屋。一间一间的小店鳞次栉比,每个店铺对街的都是如同水晶一样通透的玻璃柜台,里面摆满了或食物或用品或小玩意的各式货品,但是让人奇怪的是都是黯淡的黑白色。

映入眼帘看到的第一个店铺是一对瘦瘦的夫妻,男性个子很高,颧骨突起,旁边的女性略矮。面相很是般配的一双人。

柜台正中间上方挂着一个吊牌,上面就是这两个人的合影照片。

这是哪里?此刻头昏脑涨,我在努力想,在来这个地方之前我在哪儿?

踉踉跄跄的我朝着这条街漫无目的游走。看到的几乎都是大同小异的摆设,只是里面坐着的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高矮胖瘦面孔都不同。

路过一个店铺时候,里面有个满头银发盘着发髻的老太太突然吸了吸鼻子,两眼瞪着我大喊一声:“有人的味道!”

此刻的我已经很是虚弱,被这声音突然惊吓的眼前一黑。

想起来了,在进那扇木门里面的街道之前,我好像在海水里,在深蓝色冰冷的大海里,我一直向海水深处沉。想喊,伸出双手挣扎,但是没有一丝力气。

我的身边快速聚来了一群鱼,有红色的黄色的白色的,发着光,它们包围着我,鱼眼珠瞪着我,它们是想救我还是在看我做垂死挣扎。

为什么那个奇怪的街道里的老太太说我是人?难道我已经死去?

不是,我还没死,不然不会被称为人。如果没死,为什么我还有记忆,是没喝忘却记忆的孟婆汤?

所以才有人间的味道。

我为什么会在海里?

我睁开眼睛,看见一群人围着我,那个银发老太太的脸对着我,这样面孔慈祥的人此刻却让我想四肢挣扎,因为我想起她说那句“人的味道!”

我不知道她是谁?但是肯定跟我不同类。

“孩子,你别动”

“……”

我真的想动,可是此时感觉力不从心。

这个面目慈祥的老太太不知是人是鬼。

她说话的瞬间往我的嘴里塞了一粒药,任人摆布的时候不如假装服从,我翻了翻白眼假装晕去头扭向一边。

我听见她跟旁边的人说:“她已经吃了,这样她就不会记得前生了

莫非她就是传说中的孟婆?孟婆不是应该在奈何桥旁熬制汤药?为何她在街道小铺,而且我喝的不是汤,吃的药丸。

我得想办法赶紧把药吐了……

“婆婆,那边又来了一个人,在街上砸店!”

我听见有个男孩子的声音,然后身边突然觉得阵阵凉风飘过,一片寂静,想来现在已经剩我独自一人,我微微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赶紧用手把这个看着比速效救心丸大三倍的药从嘴里掏出来捏在手心里。

起来后看见前面有座桥,像我家乡的桥,但是感觉好陌生,陌生的不敢向前多走一步。

后面是我之前路过的街道,还算熟悉。

我选择了回头。

因为前方是陌路,而转回头是我曾经熟悉的街。

走回头路才发现街道两侧开满了红色的彼岸花。

黑色的房屋红色的花,那血红色让人生生的感到毛骨悚然。

快走到那街的时候,我看见那男孩急匆匆向我的方向奔跑,他看到我的时候说“姐姐,你干嘛走回来?孟婆婆不是给你吃了药,你应该过桥的?”

这个看着有十一岁左右大的男孩,穿了身灰青色棉布衫,黑色棉布裤,瘦小的身板显得格外单薄。

我有点慌了,拉着他的手跟他说“乖,姐姐我不想过桥,你能不能帮帮我?”

听见我快哭的语气,他稚嫩的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看着他在犹豫,我伸手握住他,那个看似近人的脸却有双异常冰冷的手。

他把手快速收回,说“姐姐,你别碰我,你说了不想过桥,你碰了我,婆婆会闻到你的味道,我想帮你怕也不行。”

我的眼泪控制不住的掉下来,那冰冷的手传递给我一股暖流,他对我说的话,他的眼睛透漏出的关心,让孤单的我像抓住稻草一样,此刻他是我唯一信赖的人,如亲人。

人在孤单无助的时候,会最轻易的相信一个人。

“姐,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先待着,记得别出来,我现在还要去帮婆婆拿东西,门口那厮发了疯。”

我使劲点了点头,现在我只能顺其自然,任人摆布。

我跟着他,这个十一岁的孩子在夕阳的倒影下显得格外高大。

他带着我在陌生的地方东拐西拐,离桥跟街道不远的东侧有个隐蔽的地方,如果说四周不见人影的话,那里就是不见鬼影。

趟过一条不深的小河,有间茅草屋,那屋若隐若现是因为周边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植物,若不仔细看,不曾想里面还有个房子。

房间很简陋,只有一张床跟八仙桌,没有电视冰箱空调,没有WIFE,与世隔绝的模样。

这个孩子跟我说:“姐姐,你在这等我!”

“你叫什么名字?”

他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姐,我们来到这里,能有亲人的都去找亲人,能有朋友的都去找朋友,也有找伴侣的,因为我是孤儿,在人世间什么都没,婆婆心疼我,才让我给他帮忙。”

听他说完,我突然想起,我要找的人,我的那个他,我最爱的人。我慌忙抓住他的手问“你最近有没有见到一个个子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男孩,他是车祸不在的?”

“姐姐,我不是每天都守在奈何桥,因为经常要帮孟婆婆干活,可能会有遇不到的。”

“哦”,他看见我垂头丧气的样子,安慰我说“我帮你打听打听。”

孟婆说男孩是在海边发现的无父无母认领,婆婆说他像北极的海鹦,羽翼尚未丰满就被丢弃独自生活,所以给他起名字叫海婴。

我不由的又伤心起来,我想起自己的父母……

可是我又特别想小安。

小安是我男朋友,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停尸房,没有血色的脸,十指透漏出来令人窒息的冰冷。一早还在跟我告别,说晚上带我去参加他同学聚会,中午时候接到电话他还好好的。

下午突然觉得一阵心慌,烦躁不安,接到的电话通知“喂,你认识林佑安吗?”

“你哪位?”

“我是交警支队的李警官,你现在能过来一趟吗?他有点事情。”

“哦。。。”

接完电话,我的脑子都在宛如梦境中飘荡,小安怎么了?违规被查了?不会,他一向属于中规中矩的人,那会是什么?

这个警察给我打电话我一点都不奇怪,因为不管电话簿还是QQ微信名称,我都是A字开头,我在他电话薄的名称叫“爱若璃”,因为我出生的时候,爸爸说我全身雪白,一双眼睛如同琉璃珠子一样咕噜咕噜,所以取名若璃。

QQ名字是阿童木,从小特别喜欢这个勇敢,聪明,正义的机器人。

想起微信名,才注册时候我说取什么名字呢?小安跟我一起坐在沙发上,斜着眼瞅着我:“这你还用什么心思,你是我的女神,我小安宠着敬着的祖奶奶,那就是安敬的女神。”

“你想让全世界人嫉妒我吧,太高调了,那就做个安静的女神吧。”

回忆突然中断,我慌慌张张收拾一下出了门。

此时的阳光格外刺眼,有点灼心。

在出租车上的我感觉特别焦躁,透过前车窗,阳光照射的人,车,马路都是白花花的一片模糊,此刻大脑进入一片空白阶段。

交警支队门口挂的徽章,那抹红色显得格外鲜艳,像团鲜血映入眼中。

走到一楼大厅服务台,一个穿警服的美女告诉我李警官办公室在二楼左拐第三间房,两腿如同灌铅一样,二楼的高度比爬泰山还辛苦。

李警官大概四十岁左右,身材偏胖,整体给人感觉长得像熊猫。

我有点着急,显得不太礼貌“你好,我是林佑安的女朋友,他在哪?”

他从办公桌前站起来“哦,你先坐!”然后不慌不忙从饮水机给我接了杯水。

“我从他手机里找的你联系方式,今天中午一点多时候,他在滨海大道出了交通事故,人直接拉到了殡仪馆,请您节哀!”

烈日灼心后突然被推入冰窖,全身细胞被冷热交替后撕的稀碎,双眼都像被冻结一样,流不出一滴眼泪。

沉寂五秒的时间像一个世纪漫长:“不,不会的,那会儿他在给我打电话,怎么会……”

李警官把水递给我“女士,你冷静一下,稍后我带你去辨认一下尸体。”

“现在就去!”我抓住他的胳膊,我看到他微微皱起的眉头,可能此刻我已经什么礼节都不顾了,我只想去看看,那个人是不是小安,我希望是一场误会。

当我看到他安静的躺在停尸房那个大抽屉里,像睡着了一样,我全身像被抽空了一样。他穿的是我买给他的上衣,纯白色T恤,蓝色翻领,上面的小鹿被一些血渍点点滴滴笼罩了。

爱跟死比邻而居,不论任何情感在死亡那刻都变成了缅怀遗憾舍不得。

如果我恨他,此刻或许一切恩怨都化作怀念。可是他是我最爱的人,是不舍跟心疼!

握着他冰冷的十指,没有恐惧。

想起他对我的好,更是觉得心脏都在被刀一下一下剜的七零八落,往事如同电影一样一幕幕在眼前浮现。

小安话不多,但是他属于让你在沉静世界感受爱的人。

这城市雨不算多,对于我这样懒懒散散的人,从来不会去看天气预报,最不喜欢带的物品就是雨伞。因为下着雨它在身边,突然放晴就不知道把它丢在了哪个角落,常常在瓢泼大雨的时候家里通常没有它的踪迹。

小安总是说我怎么不把自己丢了。每次大雨他都会在楼下等着我,在雨里为我撑着伞,雨伞也是小安送我最多的礼物。想起他的模样,悲伤从心脏直窜入大脑,眼睛已顷刻被泪水包围,像大雨模糊了他的身影一样。

有人说记忆是大脑海马区经过短期存储后过滤出来的东西,我想海马区一定是被心脏所支配,能记忆深刻的总是刻骨铭心。

都说失去以后才懂得珍惜,其实珍惜后的失去才最痛。

想起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我们俩曾有过在月底把兜里翻的底朝天,剩的十几块钱一起去吃一碗面,然后相视一下哈哈大笑,虽然我们一无所有,但是有他才觉得这人世间的幸福哪怕只有一碗面足矣满足。

我们一起坐在海边 ,他指着大海深处说,以后我想买艘船,每天都去给你打鱼吃,你那么爱吃鱼,我让你吃个够。

当一个活生生的人化作一捧骨灰时候,你才会体会到,往后的日子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你再也没机会感受他的喜怒哀乐了。

爸妈每天做好饭菜,敲开我房间的门,端进来放在梳妆台,过会儿会把随便搅了几下的饭菜重新端走。他们仿佛突然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不是因为小安的离去,而是因为我的颓废。

小安头七那晚,我来到我们经常一起散步的海边。黢黑的夜空有许多眨着眼的星星,他变作无数个小安的脸看着我。

海水呈现出湛蓝色,我像一具行尸缓缓朝着大海深处走去……

“姐,你找的人不知道过了桥没有?但是姐,你不想再见到父母朋友了吗?我带你偷偷回去过了那扇门你就可以离开这里了。”海鹦打断了我的回忆。

爸妈只有我一个女儿,他们日渐佝偻的身躯,银丝渐染的双鬓,一双满是鱼尾纹的双眼每次给我的目光都是关切。

“谢谢你,海婴!”

我无奈的跟着海婴沿着小屋附近的一条羊肠小路朝木门方向走去,我回头突然看见小安的背影,那熟悉的衣服,那件白色t恤上的蓝色小鹿在我眼前晃动,是他,他正朝着桥走去。

我想转头去找他,被海婴死死拉住双手,他急得满脸通红的跟我嚷嚷:“姐,你别去了,他已经吃过孟婆婆给他的药,你去了他也不认识你了!”

“不,不会的!”我被海婴推着一边走,一边痛哭流涕,心脏被揪的生疼,哭的已经呼吸困难上不来气,背后突然被一双有力的手直接从木门口推了出去。

睁开眼,四周一片寂静,到处都是洁白色,我躺在一张洁白色的床上,鼻孔里插着氧气管,抬了抬右手,看到输液管一点一滴正向我的血管里流淌着药物,灯光不算太刺眼,我看到妈妈伏在左侧床头。

发出微弱的声音叫了声“妈!”

妈妈抬起头哭着说“璃璃,你终于醒了,妈妈不能没有你,你以后不能再干傻事了?”

原来那天幸亏有个人在海边,发现我,及时把我救出来送到了医院。

醒来后又睡了一觉,梦见小安,他跟海婴在一起朝我挥手道别,两张微笑的脸显得格外平静。

当早上第一抹阳光折射在我脸上的时候,爸爸拿着饭盒带来我最喜欢吃的海鲜粥。

我大口大口吃着,余光瞟见爸妈在偷偷抹眼泪。

“3床陈若璃,现在医生查房!”

我抬起头,顺着声音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这活生生的站在眼前的男医生好像林佑安……

后记:

人世间是一场重大的相遇,无论遇见谁,这都是上天给你最好的安排,无论爱情友情还是亲情,

都是最值得珍惜的,爱你的人如果没有按你所希望的方式来爱你,那并不代表他们没有全心全意地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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