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台柳?章台柳,今依在。

          我本是唐玄宗天宝年间长安富商李宏家中的歌姬,因遇恩公,乃得良人。许是前半身太幸运,所以后半生才如此坎坷。

        因报恩公知遇之恩,我常在李宏家中为前来的宾客抚琴弄操。李宏看我容貌秀艳、举止娴雅、通晓翰墨,歌喉婉转曼妙,也是对我青眼相看。

        恩公李宏虽为商人,但性情文雅,常收留一些才华俊逸而又暂时不得志之人。我与良人韩翊便是如此有了相识的机会。

        一日,恩公李宏拿了一首诗来吟与我听。“山色遥连秦树晚,砧声近投汉宫秋。疏松影落空坛静,细草香闲小洞幽。”我忍不住在心底暗暗称奇,日日夜夜在心里吟诵。

        此后,每每在楼角廊间与韩翊相遇,总忍不住多看他一眼。想必韩公看懂了我眼神里的倾慕与娇羞,也有意无意间,向我投来关切与爱恋的眼神。

        只是我身为歌姬,虽恩公李宏对我青眼相看,但毕竟身份低微,更因身为女子,羞涩难以开口。

        而韩公身为宾客,碍于礼节,也难以向李宏开口。

        好在恩公李宏察觉出了这其中隐秘而曼妙的情意,慨然地将我赠给了韩公,还为我们在长安城中的章台街买下一所宅院,并馈金,让我们的生活有所保障。恩公,恩公,无以为报。

        日子一天天地过,本也幸福快乐。可韩公近日心有惆怅。尽管韩公在我面前无异样,可那天我无意整理到的诗稿,让我知道了韩公心中所想。“还家何如趁春风,殷勤往沽越人酒。”韩公这是怀念家乡了,可在仕途上又没能有所发展,觉得愧见家乡父老。

          韩公想要完成的,我必鼎力相助。于是我劝解韩公,陪在他身旁、看他埋头苦读。韩公终在天宝十三年考取进士及第,我抱着韩公笑了、哭了。我知道此后,必定不安稳。

        韩公想要回家乡省亲,我知道韩公早就想回家乡看看了,可这一路山高路远,韩公实在不便携我前往。纵使再难舍难分,韩公还是踏上了回乡的路。

        此后,我日日夜夜独坐空帷,朝思暮想,盼君归。

        屋漏偏逢连夜雨,安禄山挥兵南下了。

        远隔千里的夫君何时才能回到身边啊?安史之乱,人心惶惶,我一个妇人家,如何能保全清白?韩公,韩公,何时归?

        今日,潼关失守了。玄宗皇帝率朝廷仓皇离开长安了,长安城一片混乱。为保全清白,我褪去了素净的衣衫,换上破旧衣衫;洗去脂粉,涂上烟灰。流逃郊外,寄居在法灵寺中。乞求,逃过一劫。

        一年后,肃宗皇帝收复西京长安,不久后洛阳也光复了。我回到了满目疮痍的长安章台的宅院,待君归。

        一日,我收到一诗。“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这不就是韩公在问候我吗?韩公虽思念我,也可不安。他担心我,受不住战争的侵袭,而委身他人。“纵使长条似旧垂,也还攀折他人手!”字字句句,无不透漏着他的担心、不安。

        我长久以来所受的委屈与惊惧,面对这首诗终于爆发出来。我满腹辛酸,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提笔凝神,将满腹感慨化作诗“杨柳枝,芳菲节,苦恨年年赠离别,一叶随风忽报秋,纵使君来岂堪折。”长安杨柳年年生发,可离人却迟迟未归。思君、念君,等君归。也请君早日归来,切莫蹉跎岁月,时不予我空留恨。

        得知夫君安然无恙,我便安心下来,静心等待。可回家的路缘何这么长,相聚的日子为何这么难?番将沙叱利看中了我的美貌,前来求亲,我心只有韩公,又怎会答应。可我知道,接下来,凶多吉少了。沙叱利强行把我抢入府中,我整日以泪洗面,依旧换不得他的同情。难道此生再难与韩公见面?多想就这样去了,可想着徒留韩公一人在世,实在不忍。只得忍辱,活下去。

        一日,我正坐在院落里独自伤身。一阵马蹄声,还没待我看清来人,便已被掠上马去。“姑娘莫惊,我奉韩翊之托,前来解救姑娘。”韩公?韩公,来了。

        历经半生辛苦,终于在章台街又看见了韩公。纵有千言万语,也只化作泪水,拥抱在一起。

        虽回到了韩公身边,但担心沙叱利不会善罢甘休,况且长安这个地方实在太让我伤心了。我便劝说韩公离开这个繁华烟柳地。韩公经历如此,心境也淡了下来。辞了官职,带我回了老家南阳。

        后来韩公迫于生计携我再度出山,他的仕途沉浮往返,一般同僚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可他的诗名却早已传遍天下,我常听着街上的儿童念着“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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