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终将战胜时间（四十七）
文/木依岸
第四十七章孙知青之姚大旺（十九）
漫山遍野的杜鹃花，大红，粉红，玫瑰红，白色，它们与青黛的远山相互映衬，呈现出令人眼花缭乱的美。山角下油菜花金黄，桃花绚烂，梨花粉白。田野里麦浪青青，一望无际。小路边白色的蒲公英，大红的蛇莓，玫瑰红的鸡冠花，青绿的成片的马齿苋，酱紫色的龙葵点缀着葱绿的枝叶，引诱着孙知青靠近它，并摘了两颗，拂去点点浮灰，放进嘴里，香甜地嚼起来。她又蹲下身子掏出随身带的小铲子，挖起马齿苋来。一会就挖满了一布兜。今天中午可以用它炒鸡蛋了。如果姚干部在那多好，喊他一起吃。
孙知青看着小路那边的水塘，碧绿碧绿的水，像泡了一整夜浓的信阳毛尖茶。水面上，一群鸭子，几只鹅，嘎嘎地叫着，悠闲地游玩着。太阳光照在水面上，跳动着银色的铜钱大的亮片，那些亮片密集地落在水面形成银色的光带。鸭子和鹅在水面，它们小小的身子像一条条船，小船游过的地方，拖起片片白色的水花。
孙知青正痴痴地看着，忽然感觉身边有浓重的呼吸声，她扭头一看，一下子惊呆了。她愣了有一分钟，这一分钟似乎时间停止，世界已不存在，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觉得自己一定在梦中未醒。
直到那人拉起她的手，一把把她搂入怀中，她才从梦中醒来。她如痴如醉地趴在他的怀抱里，忘情地仰脸看着他。那是张被爱情的魔力化妆过的脸，美好得让他心碎。她醉眼朦胧地看着他，等待着那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镜头。她眯着眼睛，期盼着那销魂的接触。
他捧着她精致苍白的脸，仿佛捧着一件易碎的瓷器，停了有一分钟不敢靠近。就在这一分钟里那张脸慢慢出现了红晕，慢慢地变成一朵盛开的玫瑰，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芬芳。他的头被那股芬芳线似的牵引着，他的唇已靠近花香的中心。他的身体一阵颤栗，不由自主地伸出试探的触须触碰她的边境。立马一股异样的温度和柔软，温泉般缭绕着他的唇。他像一个站在池边准备下去的人，他的脚刚一挨着水，还没做好是否深入的准备，就被它强大的吸力连带身子一下子拽进它的怀抱。
孙知青忘情地吻着他，他开始有点迟疑，很快便忘情地配合。他们的舌头像两个在温泉里游泳的人，搂抱着，缠绕着，交叠着。他的手不由自主地隔着衣服在她身上胡乱地摸着。她翘翘的臀，饱满的胸，像神秘的爱的热源把他矜持顾虑的冰一点点融化成自由奔放的水。他彻底释放与陶醉了。那一刻他感动得流出眼泪，他感动得几乎要向她献出尊严的双膝啦。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时间像匀速行进的列车，把他俩带到这个目眩神秘、心旌摇荡的站口停了一下，然后又带着他俩继续行驶到现实的路口。
孙知青掐掐自己的胳膊，是真的。她日思夜想的人就在身边。这个身高适中，身体壮实的男人；这个长着一双睿智大眼睛的男人，这个眉毛长长浓浓的男人，这个皮肤微黑、鼻如悬胆、嘴唇厚厚的男人，这个长着络腮胡子的男人，这个五官端正的男人；这个让她心动心疼的男人；这个让她愿意和他一起死的男人就在她身边，紧紧地拉着她的手。
孙知青幸福极了！很多年之后，孙知青回忆她的初恋，仍然感到那么幸福。她说她不后悔爱过这个已婚的男人，正是这个男人的爱情改变了她的命运！
醒过来的两人看看四周无人，便放下心来。他们并肩往前走着。脸上的潮红还没褪去。
“小孙啊，你还好吧？”姚大旺首先打破沉默。
“好，还好。”孙知青腼腆地说。
“毛衣是你寄给俺的吗？”姚大旺解开领口的扣子，露出毛衣。
“是的，天气这么热，你还穿着它啊！”孙知青脸红啦。
“俺穿着它，一直穿着它。”姚大旺一脸幸福。
“回家时就别穿啦。万一她发现不好啦！”
孙知青谨慎起来。
“俺知道的。”姚大旺这时像个学生，对孙知青唯命是从了。
“你今天咋没骑自行车呢？”孙知青抬头看他一眼，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
“我想走路，欣赏一下春天的美景。”
“是啊，春天多美好！”孙知青感叹一句。
近距离接触后，有那么一刻，孙知青觉得这个男人不再神秘，他就是普通的男人，像其他男人一样，一身深色的衣服，一缕淡淡的烟味。她有些恍惚，难道近距离地揭开面纱，他就从仙变成俗人了吗？孙知青为自己的情感变化感到吃惊。她知道这只是瞬间的情感落差。她对这个男人的爱已经蕴藏半年了，不会那么简单的。果然她再抬头看他时，眼睛里满满的爱意。她的内心涌动着对他的心疼。这个男人他肩负的生活的责任和工作的责任都那么大啊！她真心想为他分担一些。她怎么替他分担呢？
在孙知青想着心事时，姚大旺也慢慢地回到清醒的现实。这个女孩给他带来的眩晕和痴迷、心动、牵挂的感情像一壶千年的老酒令他沉醉，让他恨不能一口饮尽。但是他和她是不可能的。比如今天发生的事情再也不能发生了。如果被组织知道他是会被处分的。他自己为爱情牺牲一点利益不算什么，就算他为爱情丢掉生命他也在所不惜的。然而这还牵涉到家人。牵涉到孩子和他年迈的父母和岳父母。
清醒后的姚大旺不知觉地加快了步子。等他发现把孙知青落下一段距离时，又内疚起来。他回头看看这个美丽、文静的青春女子，心仿佛被谁用手拽了一下疼起来，随之眼睛有些潮湿。
他们沉默着走了一段山涧崎岖不平的坡道，渐渐地眼前开阔起来，村子就在前边。他们看到忙碌的村民们在田间地头劳作。孩子们牵着牛，赶着羊在放牧。于是他们自觉地拉开距离。走到一个拐道姚干部便停下来，对赶上来的孙知青说，“那俺去大队部啦。这是农忙季节，有很多要处理的事情。”
“中午不和俺们一起吃饭啦，你看俺挖的马齿苋。”
“这个也能吃啊？”姚大旺第一次知道这个野菜可以吃，感到很稀奇。
“可以的，还可以治病呢！”
“中午还要和牛支书商量事情，不去打扰你们啦。两姐妹好好叙叙吧。俺走啦！”
孙知青看到姚大旺远去的背影，内心一阵失落，她的心立马空荡荡的，她觉得她的心已被那个人带走啦。现在她只是个躯壳而已。
孙知青看到夏晓蕊在门口坐着，低头趴在石桌上写着什么。阳光温暖的照着她，她的影子在地上呈现着无声的陪伴。她前方池塘周围，垂柳依依，杨树葱茏，桃花烂漫，杏花绯红，梨花洁白，一片花团锦簇的春日景象。岸边的地上，芳草萋萋，野花遍地。放眼望去，碧绿的水面，丝绸般光滑。清风微漾，倒影清晰。池塘里杂色毛的鸭子嘎嘎叫着，绅士风度的大白鹅悠闲地游着，鱼儿在水中游，燕子在空中飞，鹊儿在枝头闹。再望上看，白云悠悠，天空蔚蓝，鹰飞长天，阳光朗照。孙知青感叹道，夏晓蕊生活的地方真是人间仙境啊！
显然这个村子要比她以前插队的六棵柳村富裕多啦。或许是姚干部长期在这里驻队指导的结果吧。孙知青感到内心一股自豪感。同时也有些担心，这不是复辟资本主义吧。
夏晓蕊这时看到孙知青，一下子站起来，跑到孙知青面前，“死妮子，你吓死俺啦。怎么悄悄地走近，也不喊一声啊！”
“是你学习太专心啦！”
夏晓蕊从屋里端个小椅子出来，又进屋倒杯热气腾腾的毛尖茶放在石桌上，“尝尝新茶，这是雨前毛尖。”
孙知青一路口渴，端起茶，吹吹上面漂浮的茶叶，便品茗起来。她喝了一口，“真香啊！”
“茶不醉人，人自醉。”夏晓蕊看着好姐妹，一脸红光，两眼迷醉的样子说。
“唉，你看的啥书啊？”孙知青看着合在一边的几本旧书，好奇地问。
“俺们以前的高中书。俺这不是当老师了吗？没事看看。老师要给学生一杯水，就得自己有一桶水啊！”
“你在这怎么样啊？还好吧？”
“好啊，当老师是俺喜欢的职业，以后俺就想继续当老师。”
“唉，也不知道俺们回去后，俺还能当上老师不？”夏晓蕊有些惆怅。
“咋不可以呢。你在这表现好些，到时要是被推荐上师范就行啦！”
“谁能推荐俺呢？”
“会的，你放心吧！”孙知青想到姚干部便充满信心地安慰夏晓蕊。 两姊妹谈了一些私房话，便手挽手绕着池塘转了一圈。
几个小孩在池塘边玩水，“小石头，大友子，你们可别靠近水塘啊，危险！”夏晓蕊警告着。
姐妹俩向远处山坡上走去。她们想去采一束映山红放在屋子的水瓶里养着。所谓水瓶就是从村里赤脚医生那里要的用过的输水瓶子。插几束在屋里就会让屋子像插花戴朵一样，立马生动不少。
她们的对面排着队走过几个扛枪的民兵，男的威武雄壮，女的英姿飒爽。男的统一穿着旧军装，女的同一色的蓝布裤褂。他们像是刚从大队部走出来的。看到他们，孙知青一阵紧张，她想到了姚大旺，不知是否会遇到他呢！
他们见到夏晓蕊远远地打声招呼，便拐到山后不见啦。这时田埂上走来一个男人，是姚大旺。还没等孙知青想好是上前打招呼呢还是矜持地躲起来呢，就听到池塘那边传来凄厉的呼救声声，“救命啊，有人掉水啦，就命啊！……”
夏晓蕊拉着孙知青的手飞奔着往池塘边赶，远远看到一个孩子在池塘边着急地喊着。
“怎么办，怎么办，池塘水那么深，俺也不会凫水啊！”夏晓蕊边跑边说。
“莫管那些啦，抓紧去看看到地再想办法吧。”
两人在岸边看到池塘里翻腾着两个孩子的身影。一上一下，像两个沉浮的破棉絮。鸭子、鹅被惊得嘎嘎叫，增加了场面的忙乱。两人在屋后找到一根竹竿准备伸到水里救人呢。这时她们看到一个身影闪电般跃进池塘里，向两个孩子快速游去。这时池塘边围了一些人。有人喊，“姚干部，你注意安全啊！”有人喊，“快点啊，快点啊，快救救孩子吧！”
姚大旺先抓到一个孩子把他托起游到岸边，又迅速游过去，向那个远处的孩子游去。他伸手快速地抓住快要沉没的孩子，把他托出水面，游到岸边。接过孩子的人，焦急地哭喊着，“大友子昏迷了啊！”
夏晓蕊拨开人群，“快，把孩子放在地上做人工呼吸。”
夏晓蕊蹲在孩子身边，口对口进行人工呼吸。大家看着还不行。大友子母亲在旁边哭天抢地，手足无措。
姚大旺挤过人群，一下把大友子扛在肩上，提着他两脚，让他头朝下趴在他后背，他飞快地绕着池塘跑着，一圈，两圈，三圈……他的头上汗珠密密麻麻爬满脸，几乎要遮住眼睛。他坚持着，坚持着，中间他有些头晕差点摔倒。忽然，他一眼看到人群中的孙知青，像瘪了的足球立刻充满气一样，他立刻站稳脚跟，跑得更起劲啦。就在大家几乎绝望，以为大友子这下叶熊了的时候，忽听哇的一声，大友子大口大口地吐着积水，竟有了响动。姚大旺听到动静，一点也不敢怠慢，他继续跑着，直到听到吐声停止，才停下来，把他从新放在地上。夏晓蕊又给他做了人工呼吸。他慢慢睁开眼睛。她妈妈一下把他抱在怀里，“老憨子，你醒啦。吓死老妈啦！”
这时牛支书也赶到了。他紧紧地握着姚大旺的手，“姚干部你今救了俩孩子的命，你真是人民的好干部啊！”
在整个事件的进行过程中，孙知青像被钉子钉住一样，整个人呆啦。有片刻，她失去思想，失去意识。她的眼睛麻木地随着姚大旺的身影转动，而意识空白，心思凝固。她看着那个温暖的身影，他看着他和夏晓蕊的配合，感觉自己那么笨，那么无用。自卑在她心里蔓延，醋意在她心头滋生。特别是当她看到姚大旺的手触碰到夏晓蕊的手时，她的心一阵痉挛，整个人木在那里，几乎站立不稳。清醒的时候，她埋怨自己的自私狭隘，救命的紧要关头，怎么还考虑其他呢！
几天之后，姚大旺救俩孩子的新闻在全县传遍了。后来广播喇叭播诵，大报小报报道。姚大旺成为家喻户晓的英雄人物。
孙知青心里说，俺们俩的爱情被社会判处了死刑。（未完待续）
2018.12.18，12.19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