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空白答卷01

人生而不幸。

而更大的不幸是遇见你。

“我就简单和你聊一聊吧。”

办公室里的空调开着，叶片积了极薄的一层灰，细密地落在空气里。桌上的盆栽透过阳光在桌上投下一层光晕，扫过柠檬茶罐子上一滴冰凉的水珠。

林语乘靠在皮椅的软垫里，像是整个人陷了进去。他推一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面的眼睛里映出顾半漫不经心的脸。

“喝吗？”

他递给顾半那杯柠檬茶。顾半摇了摇头，眼睛盯着墙上的一个小黑点。

“我今天叫你来，只是想和你谈下成绩。”

林语乘抽过抽屉里一张成绩单，把它递给顾半。顾半没有接，也对他的话没有反应。林语乘伸出去的手顿了顿，最后把成绩单放在顾半旁边的桌上。

“你为什么交白卷？”

他叩了叩成绩单上的某一栏。顾半扫了一眼，又移开目光，假装自己根本不存在。

那一栏写着。

“顾半 数学 0”

“我先不问你为什么要交白卷吧，但你这是态度问题，顾半同学。”

要你管。

“你是不是心理压力太大了？”

看着你的时候心理压力才大。

“高中确实很艰苦，但老师也是这么过来的。”

你懂个屁。

林语乘对顾半说一句，顾半就在心里回嘴一句并摆出一副“老子天下第一无所畏惧”的社会人嘴脸。

林语乘挑了挑眉毛，但没生气，反而笑了。

“算了，你先走吧。”

他翻找一会，把压在一堆教辅书下面的一沓资料塞到顾半手上。

“拿着，复习考点，回去好好看看。”

顾半拿在手上没看也没理他，连句再见也没说，目不斜视地走了。

“嗨。现在的学生这么讨厌我？”

林语乘摇了摇头，听着顾半关上门，目光掠过墙上的标语。

“今天的努力是为了明天的辉煌”

顾半讨厌林语乘。讨厌这个刚从师范院校毕业就成了他们班班主任的22岁年轻数学教师。

这不是秘密，也不是该昭告天下的事情。

“啧。”

顾半摔上门，揉了揉自己那头乱糟糟的棕色头发，瞥了一眼手里的复习资料，发出不满的声音。

讨厌他好看的脸。讨厌他和谁都处的来的性格。讨厌他对自己的赏识。讨厌他过分出色的能力。

这与其说是讨厌，不如说是变种的嫉妒和敌意。

顾半永远成不了他那样的人。他又暴躁又顽固，人际关系一塌糊涂，愿意接近他的人根本没几个；还算不错的也只有头脑，可也比不过林语乘——这却反而受到他的赏识，认为他是自己出色的学生。

高高在上的赏识恶心死了。

顾半偏激的性格在他心中这么低语。

于是他讨厌林语乘。

顾半从衣兜里掏出打火机，先试着按了几下，让它喷出青红色的火舌。

然后，他把火焰凑近资料的一角。

他讨厌林语乘，可林语乘似乎并不讨厌他，这从他给顾半许许多多的关照就能看出来。

可顾半并不想让林语乘靠近他。

要想让两个人老死不相往来该怎么做呢？这不是很简单嘛。

顾半心里的恶意笑着这么说，然后顾半露出了和恶意如出一辙的笑容。

下一次考试，他交了白卷。

我不是你最优秀的学生吗？那我这么做，你还好意思说我是你自豪的门生吗？

顾半在考场上呆坐了一个小时，然后把卷子交了上去。

这样一来他一定就会讨厌自己了。顾半想到这就心中一阵快意，嘴角都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于是今天成绩发下来后，林语乘叫他去了办公室。

火焰让纸张的边角痛苦地蜷缩起来，发出刺鼻的焦味。顾半松开手把它丢在走廊里，吹了声口哨。

再多几次。

这样的行为再多几次，他就会讨厌我了。

顾半在心里想着，把打火机在手里抛了几下，哼着歌朝走廊尽头的阴暗处走远了。

办公室的门打开一条缝，随即又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