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记(13)味道是普鲁斯特递过来的点心

她走在人群中。她在一边默默的看着人群。她面前的一张张脸也是茫然的。不论是化妆的,没化妆的;戴面具的,没戴面具的。只是很多人本就不愿跟着心走,大家都向前看,向钱走。大家都很忙。心,死了的,忙。她一向是个不合时宜的人。此时的她忙,也心慌,不忙,也心慌。索性看着大家忙。

每到黄昏,暮色将近,她便停下手头的事情,在一片柔和的粉色中虔诚的抬头看天。终于,在一天的黄昏,上苍被她感动了。于是,第二天,她起的挺早,洗漱完毕,收拾齐整,便去上课。到了班级门口,一道神念传来,她突然决定不去上课了。她径直走到学校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在枝繁叶茂的几棵树后发现了一株金银花。

青蔓垂藤,花开正好。

自小,她便喜欢金银花。因为金银花虽不惊艳,也称得上好看,而且很香,香气浓郁却不冲人。还记得老家前面便是池塘,对面的塘埂上便有一株金银花。入土而生,傍树而立。老树古藤,从她记事起就在那里了。她总是把花摘了,用空的透明玻璃瓶盛上清水,把花插上。白花绿叶,高依低斜,满室芬芳。回忆起来,总有一大把香气萦绕心间。

于是,她摘了一大把金银花,把它用清水养在宿舍。一室芬芳,芳心荡漾。

有时,味道便是记忆。于是,味道在时间的海里飘荡,带过来的消息,如同预言。所以,味道是一种情结,是普鲁斯特递过来的点心。

她画画的时候喜欢听着音乐,整个人全身心地沉浸其中。播放到一首歌,曾经她听过很多次的歌。

那一年,唱这首歌的歌手要在华城开演唱会。她提前几个月就先后兼职了两份家教,一份是给一个上高一的美术生教英语,另一份是辅导一个小学生写各科作业。那个美术生的家在高层的高处,狭小拥挤,云堇却总是记得透过窗户看到的那片湖,悠悠烟水,波光粼粼,上面泊着一轮深红的夕阳。那个小学生家里是做生意的,就在她家的店里辅导她写作业,有的时候非常吵。那段时间,每个周末都会坐很长时间的公交车。其实,她喜欢坐公交车在城市里穿梭,看看这个城市。那个时候,她像一条游鱼,在想象中穿梭。最长的一次好像坐了两个半小时。

那个时候的她,坐过最长时间的公交车,吃过最迟的午饭,看过最美的日落,梦过最闪的星星。

就这样凑齐了一张演唱会的门票的人民币。她一向是个喜欢花钱的人,有钱多花,没钱少花,有特别需要的就挣钱花,大不了不花。她想她对钱的态度是很坦然的,这点大概多少受到张爱玲的影响吧。这个民国奇女子曾说自己是“拜金女”,而云堇恰喜欢她凉薄华丽的袍里的至情至性爱憎分明的内胆,以及她那个苍凉的手势。

那时,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幸福的人。很多时候一个人能感受幸福的程度与所遭受不幸的程度是成正比的。用自己所学挣钱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这种感觉真好。

很多时候,种下什么因,便会得到什么果。

又或许,她的内心里觉得她的青春不曾疯狂过,再不疯狂她的热血都凉了。后来,那样的她,那样疯狂的她为她的青春增添了一抹不一样的颜色。一种黑白灰之外的颜色。

云堇舔了舔在空调房中干干的嘴唇,起身出去倒水喝。她一边喝水,让温热透明的液体浸润着全身的血液,一边伸手打开窗户,气温瞬间骤降,格外的冷。

那年冬天也是格外的冷。

她很敬重,很喜欢的外教老师去世了。

她仍记得那天早上,他们像平常一样坐在教室里等他来上课。可是,上课铃都打了,他还没有来。他从不迟到,向来守时。他们等了很久。等来的是他去世的消息。

听到消息的时候,她特别的难过。老师是被学校老师在教师公寓的卫生间里被发现的。桌上还放着一杯冲好的牛奶,只是没有了温度。大使馆检验出死因是急性心脏病。

大家在他的公寓外排着队,拿着白色小花,准备献给他,为他送别。当时的云堇,看到老师的遗像,泪如雨下。

后来,从其他老师那里得知,他来自伦敦。他孤身一人。他年轻的时候喜欢过一个女孩,他们两情相悦。可是,女孩想留下定居,而他则想到世界各地去教书。所以他们从此就分开了。他来中国之前在非洲任教。他去世时56岁,满头花白的头发,戴眼镜,有络腮胡须,看起来又严肃又和蔼,做事严谨,认真,负责。云堇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最重要的便是认真。

她的内心始终觉得她的老师就是一位来自外星球的小王子。他是孤独寂寞的,亦是没有根基随风流浪的小王子。而那个女孩就是他的玫瑰。有的时候,一个人不愿意负责任恰是因为这个人具有极强的责任心。

她的老师让她看到了一个人可以生活的如此简单,如此纯粹,简单到教书和一日三餐,纯粹到爱过但没有老伴。或许,只有生活地简单纯粹的人更懂得寻找生命的本真。

我们都一路走着,一路失去着。究竟有多少人能在之后的跋涉中找回了初心呢?

她为她的老师献花的时候,寒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落雪无声。

这是她第五次间接经历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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