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学生涯之第一次在大礼堂公开发言

在非母语环境中长大的我,深知要想精通一门外语,环境十分重要。

而语言不过是一副躯壳,它的体内绵延着文化的血脉。

所以收到几封录取通知书之后,我决定逼自己一把,要去就去本地人读的专业,深入学习当地的语言文化。

于是我放弃了国际生扎堆的教育硕士,选择了中国人鲜有耳闻的本科第二学位,俗称教师学院,有长达六个月的实习,毕业可获得安省教师资格证。

当我怀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壮志豪情,从地球另一端坐完14个小时的飞机再加两个多小时的汽车赶到校园时,才发现当初的自己太年轻、太天真了。

参加完几次活动之后我发觉,自己竟然是本专业唯一一名中国留学生。

我被“白色的海洋”淹没:周围除了大批金发碧眼的同学,少数几个迎面走来的,明明是黄皮肤、黑头发,却个个张口闭口都是英文——他们就是所谓的“香蕉人”。

所以可以想象,当开学的第四天,我在教室里认出了那个由汉语拼音组成的座位牌,心里的激动之情。

名字的主人是我在开学典礼上就见过的一名亚裔同学。

但我不能确定他和母国联系的密切程度,所以一开始没有贸然去打招呼。

当我下课之后奔向另一间教室,一进门发现有人刚好出来,绅士地帮我推门。

我习惯性地说了声“Thank you.”一抬头竟是同一张面孔。

他沉吟半晌,居然字正腔圆地回答:“我会说中文的”。

中午休息的大厅里,我啃着用微波炉加热的三明治,从自己的家乡、工作经历,一直谈到了开学的第一个目标。

他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认真地倾听,也将自己的身世娓娓道来。

他叫周远,祖籍山东济南,四岁随父母移民加拿大。

我问他为什么没有改成英文名,他说父亲觉得这样一方面能够让中国人认出来;另一方面,当外国人问起,也可以有一段小故事可讲。

我说:“我想练英文”,于是,他仿佛身上装了按钮,从标准的普通话立即切换成了地道的美语。

他说:“你的口语在留学生中已经很好了”。

我说:“远远不够,我现在有一个目标——月底之前在那个每周上大课的百人礼堂举手发一次言”。

这里的授课形式和我以往二十多年接触的完全不同:学生随时随地举手提出问题,老师和学生热烈地讨论,最后得出五花八门的答案。

在周围的同学看来,举手发言是和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的事情。

但我早就忘了学生时代最后一次主动发言是什么时候了。

我只是清楚地记得高中物理课上的战战兢兢:整节课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千万不要点我名;也还记得大学课堂上,老师讲过的内容自己回答不上来时的羞愧尴尬。

虽然平时的小组讨论我从不回避,但要想在公开场合,用自己的第二语言去回答、提问,着实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而周远的回答却出乎我的意料:“为什么是月底之前?下周三怎么样?”

面对我瞪大的眼睛,他解释道:“如果你的目标期限是一个月,那你前三个星期什么也不会做”。

我点了点头,想到礼堂里攒动的人头,身上也不由地冒出了一点冷汗。

宽阔宏伟的大礼堂,上课之前人声鼎沸。

我不知道那天是什么力量驱使我举起了手,拿起话筒大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或许是那天去得不够早,忙着找座位而忘掉了紧张;或许是头顶吊灯光线昏黄温暖,让我仿佛回到了家里的客厅;又或许,是周围那一张张高鼻深目的脸庞,在我眼里就像一颗颗大同小异的白菜。

一个多月后再次见到周远,我颇为自豪地告诉他,那个周三我真的实现了自己来加拿大的第一个目标。

我以为他早就忘了这桩不足挂齿的小事,但他顿了顿回答:“我想,当时我也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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