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爷去世了……”
麦琪有天下班回家，看到小区里停着辆警车，一楼孙大爷家门口，里三层外层地围着好多人，人群中有两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在包围中心，若影若现。
麦琪好不容易穿过人群，上楼回到了家。刚进家门，就听到母亲迎面来了句：“孙大爷去世了。”
麦琪被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吓了一跳，缓了一下，想了想接过老妈的话茬：“我看好像警察都来了……”
“还不是老孙头那个大儿子，回家看人已经倒地上没气儿了，然后就打了110，把警察叫来了。”
“他儿子没叫救护车，叫的警察？”麦琪也好奇了起来，这可不是正常人的逻辑。
“是呀，救护车还是警察到了之后才叫的，刚把人拉走。听说是在屋里去世都有好几天了。啧啧啧，没想到这老头养了两儿子，到最后临死了，还是孤零零一个人走了。都说养儿防老，我看是行不通啰，想当年……”母亲的话匣子一打开，就跟洪水一样收不住，而且让麦琪佩服的是，她母亲无论在说什么，最后总是能跟她的口中那个“想当年”联系起来。
跟平时一样，麦琪一边听着自己的母亲，喋喋不休地讲当年故事，一边忍不住暗暗在心里安抚自己，“老爸去世了，她一个人在家也怪孤单的，白天也没个人陪她说话，就当背景音听着吧。”
母亲“想当年”的故事，麦琪从小听到大，都能倒背如流了，之前她还觉得老妈太啰嗦了，老是不耐烦地打断她，后来自前年父亲去世、母亲搬过来跟她住后，麦琪就没再打断过母亲忆苦思甜了。
不过今天说的时间貌似有点长，麦琪隐约觉得应该跟孙大爷去世有关。
“你白活这么大岁数了！”
对门的孙大爷好像一直是一个人在住，靠倒卖小区的废品为生。他住的那栋楼在小区西南角，他那间屋子又在最边上的单元，紧贴着小区围墙，平时很少有人去，于是他便在自家阳台的对面空地上，给自己搭了个小棚子，用来存放他收上来的废品。
对于他违规自建棚子这事儿，小区物业刚开始还找他谈过几次，希望他把棚子拆了。孙大爷表示那是他家阳台后的自用地，要怎么用谁也管不着。后来物业再来上门，他就拿着菜刀站往棚子下一站，声称谁要敢拆他的棚子，就跟谁拼命。自那以后，物业对他那棚子就睁只眼、闭只眼了。眼看着他不断把棚子进行扩建，横着快占据了停车区最边上一个车位的空间了，物业也没再派人去找他。邻居平时停车也都心照不宣似的，最边上的车距孙大爷棚子永远隔着一个车位的距离。
一天早上，麦琪还在床上睡懒觉时，突然就被楼下越来越大声的吵架声给吵醒了。
麦琪家阳台往外看，麦琪能辨出侧对着她、头发斑白、个头稍矮的那个人是孙大爷。他对面站着的人比他高大概一个头，看着四十岁上下，戴着付眼镜，看着挺斯文一人。两人都红着脸，眼睛都狰狞地瞪着对方，脖上好几根青经随着说话，在微微地一起一伏，这架势谁也不肯让着谁，一度让麦琪感觉他们下一秒就会打起来。
听着他俩你一句我一句的好几回合，麦琪听出来了，原来戴眼镜那人是刚搬来的邻居，因为昨天是周五，晚上小区车多，新来的邻居见只有孙大爷的棚子旁边还有个车位，便没多想停了过去。但因为孙大爷的棚子一再扩建，使得这个停车位异常地小，邻居在停车时，车尾不小心蹭到了棚子的柱子上，把柱子给碰歪了。早上戴眼镜来取车的时候，被守在车边的孙大爷拦在车头，非要说年轻邻居把他棚子弄坏了，不给赔偿就不让走。眼镜男见孙大爷这么个态度，开始还态度和气地摆事实、讲道理，但后来也嚷着让孙大爷赔偿他车尾补漆的钱。
两人的争吵引来了小区邻居们的围观，物业的也过来了，但也站人堆里，没人敢上前劝架。只见那孙大爷越说越激动，口里出来的话越来越难听，年轻人脾气也上来了，不顾斯文形象，用手指着孙大爷的鼻子，涨着通红的脸，上前一把抓住孙大爷的衣服，扯着嗓子说：“你、你、你这老头，你真是白活这么大岁数了！你再说句试试！我要报警告你敲诈！”
眼见动手了，物业大哥特别不情愿地，急忙冲上去，想把两人分开。孙大爷听看看眼镜男，看看物业，突然用左手指着对面戴眼镜的，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用右手捂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先是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慢慢往后一倒，直接躺地上了，双腿微微蜷缩着，感觉他像是要喘不上来气、很痛苦的样子，嘴里还叫着：“大家看啊，打人啦，要杀人啦，要我老头子的命哇~”
戴眼镜的见状，顿时也慌了，手足无措地干站着，也不知道怎办才好。人群里有人拿手机在拨号。
不一会儿，救护车“滴嘟滴嘟”地开进了小区，在把孙大爷被架上了救护车，又“滴嘟滴嘟”地开走了。楼下围观的人摇着头，慢慢地散了。
第二天，麦琪一大早看到孙大爷像没事儿人一样，在他那个自建小棚里收拾着刚收上来的废品。
“我白养你们两个白眼狼了！”
自麦琪三年前搬到小区住以来，就没见过孙大爷家出现过第二个人，直到去年十一月。
一天傍晚，麦琪比平时提早了一小时回家。进小区的时候，看到物业主管领着几个商人模样的人，正从物业办公室出来。
之后小区就有人传出，小区的地被规划用来建一栋商业大厦，要拆迁。几天后，小区里陆续有好几个邻居传出装修的声音，楼下一楼孙大爷家，晚上还时不时隐约传出好几个人说话的声音。
中旬的一天，麦琪吃过晚饭，打算陪母亲出去散散步。刚出门，看到楼道站着2人，一男一女，男的两手里各提着个礼盒，女的在敲孙大爷家门，用甜得发腻的声音冲门说：“爸，开门啊，我们来看您了。……”
麦琪看向母亲，扯了扯嘴角，冲母亲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而母亲则是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先一步出了楼道。
约摸过了半小时，麦琪和母亲散步回来，刚进楼道正要上楼时，看到孙大爷家的门突然打开了，一个男的后退着走出来，背对着楼道，冲着屋里无奈地说道：“爸，您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接着，屋里传来孙大爷的咆哮：“我白养你们两个白眼狼了！你跟你弟弟一样，合着媳妇来诓我的钱。赶紧给我滚出去！”然后，接着一个女的被推出了门外，撞进门外男的怀里。门“啪”的一声，被人狠狠地从里面关上了。那女的转身拍了几下门，冲着门委屈地说：“爸，您别这样，我们也是为您着想。”“偏偏这时候为我着想，早干嘛去了。”
因为楼道小，这两人堵在那儿，麦琪跟母亲尴尬地站在楼道口，看眼前这情形，进也不是，出也不是。男的见状，拍了拍女的肩，朝出口努了努嘴。那女的一开始还甩了一下肩，不想理男的，打算继续拍门。男的又拍了一下她的肩，示意她看了一下站边上的麦琪跟母亲两人。女的才不情愿地，跺了下脚，跟在男的后面出了楼道。
一个月后，小区旁边的空地上，真的有建筑公司进驻了，开始围地挖地基。但小区要拆迁的信息却渐渐没人传了。
麦琪看到楼下的孙大爷，每天依旧在他那自建小棚里，收拾着那些收上来的废品。不过，晚上就没再听到屋里有说话声传来了。
“老孙是真的死于心脏病吗？”
自从孙大爷去世后，小区里就有不少人开始议论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刚开始传的版本是：他儿子在外面欠了钱，想让他把房子卖了，把卖房的钱来还债，但孙大爷不同意，他儿子在两人争执的时候，把他误杀了。
没过几天就变成了：孙大爷因为被查出得了不治之症，两个儿子都又不管他，一时想不开就自杀了。
甚至有人离谱地传：孙大爷是看到儿子不争气，逼他拿钱，他就设了个自杀的局，想嫁祸到儿子身上。
两周后，物业把孙大爷家门上的封条撤了，给孙大爷的去世做了“官宣”：孙大爷死于急性心股梗塞。
有天晚上，麦琪下班回家，母亲像往常一样，跟她“汇报”每天从小区得来的信息。
“今天白天有人敲对面的门，被我碰到了，我问了一下，那人自称是保险公司的，上门来找孙大爷亲戚核实些情况。我就跟那人说，这家是空的，现在没人住了。”
麦琪很难得地接母亲的话：“保险公司的？难道他儿子给他买保险了？”
“就那天我们看到的那样的儿子，怎么可能！” 母亲特别神秘地，凑到麦琪耳边，压低着声对麦琪说，“保险公司的说这孙大爷是自己给自己买了份人身保险。你说这孙老头是真的死于心脏病吗？”
麦琪看了看母亲，又看看了门的方向，好像明白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