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收藏袜子的爱好

拧开莲花蓬，水哗啦啦地响起来，冰凉的水浇灌在身上，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哪怕是夏天，也是有些冰凉。不一会儿，水渐渐有了温度，像一只柔软的手站在身后，从背一直抚摸至腰身、腿部、脚踝、脚。脚？我猛地睁开眼，有些惶恐地低头看了一眼脚下。幸好是穿着鞋的，还好，一切都很安全。

我把水温调高，热气厚重地铺在了镜面上，只看得见一个身影在摇摆。脸上不停地滴落着水滴，和白色瓷砖上面的水滴同时滴落，不知是汗水还是水。这些都不重要，因为我喜欢热气腾腾的感觉，哪怕是夏天也一样。

因很简单，因为大三暑假的时候，我和车云在路边等车的时候，我举着一把薄薄的雨伞，丝毫不抵用。太阳还是直直射下来，很热很热，脸上不停地滑落汗珠，来不及去擦拭。车云微微仰着头，站在台阶下，眯着眼睛，盯着我的脸，我有些害怕，立马转过头，假装去看公交车有没有来。我害怕任何一个人对我的注目，暴露在别人的眼里，随时随地都会被发现那个被我小心隐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也许是一辈子。如果不是一辈子，那么我一定是提前死去了。

车云有些恍惚，轻声说，苏鱼，我发现你好漂亮！我有些不敢相信，以至于呼啸而过的公交车差点把我刮跑，我都没有丝毫畏惧。很少很少有人夸我漂亮。不，也许是没有人，只有她一个人——车云。这实在是让我受宠若惊，直到现在只要想起她，还是受宠若惊的状态。皮肤黏黏的，阳光透过雨伞射下来，周围是旺盛得仿佛要吞没掉我们的杂草，发烫的柏油马路直至延伸到看不见的拐弯处。但是我喜欢，对于我来说这是多么奢侈的言语。会让我开心很长时间，而不是他们嘴里频繁而又廉价的，苏鱼，我没见过比你更斯文，更善良的女孩了……因为从一开始，我和他们就不在同等的位置上，真是辛苦他们了。

在洗手池旁，我用力地挤出大把大把的身体乳，是我在超市买的。不知名的牌子，很廉价，但是量很贴心，1000毫升，玫瑰香味，我很满意。这样足够我用很久，我把浑身都涂满厚厚的乳液，一股浓郁的香味紧紧包裹着我。里面有薰衣草的沐浴露、玫瑰的身体乳、还有桂花的洗发露，尽管我并没有闻到任何香气。但是，明天一定会有人夸我。苏鱼，你喷的是什么香水？我享受他们这样的疑问，男生眼里不自然流露的欣赏和暧昧，女生眼里藏不住的嫉妒和不屑。然后，我就会大声地说，什么香水，你觉得我这么穷，会有钱买香水吗？

他们肯定不相信，接下来我会一脸认真地看着他或者她，坚定有声地说，我发誓我真的没有喷香水！他们总是会一脸疑惑，然后就会想起那个传说有体香的香妃，难道你有体香？

至于有没有体香，我不确定，因为我自己从来闻不到，这不重要。

我轻轻地跳起来，用手一点点地擦拭着镜面。镜子一点点地清晰起来，出现一个瘦骨嶙峋的身影，头发被白色的毛巾包裹着。很瘦很瘦，脖子下面的锁骨就像一双将要飞翔的翅膀。我有些满意地抚摸着，深深的骨骼碰触手的感觉，像是一种带着某种特殊象征的资格，我差点飞了起来。眼睛扫到红彤彤的脸蛋，满脸似乎像充血似的，红的有些可怕。我不停地凉水拍打着脸，镜子里的脸已经不能再瘦了，颧骨高高凸出，但是宽宽的脸颊真的让人很讨厌。

我随手抓起一块大大的毛巾，像是跟谁赌气似的，很厌恶地盖住镜子，不让自己看镜子，也不让镜子里的自己看我。这样自欺欺人的方式是我常用的把戏，而且百试不爽，每次心情都会好一点。

从浴室里走出来，阳光已经大片大片地覆在了床上、书桌上，剧烈而直接。床上薄薄的被子，有些发烫，摸上去干燥而黏湿。当初一眼就看上这间房间，拥有大把阳光，就是说我将随时拥有大把阳光和流汗的可能，而且最重要的是，再也不用抱着被子，从楼上到楼下，与很多人抢一处草坪晒被子。而晚上又忘记及时把它抱回去，折腾是一件让人很挫败的事，就像不停地搬家一家，心里有些畏惧和哀伤。

打开衣柜，有一个三层里面全是格子的木质收纳盒。当时我问店家，可不可以三层都是放袜子的小格子，而不是一层放内衣，一层放内裤，最后才是放袜子的程序。店家有些为难，于是我提出额外加一些钱，店家立马很爽快地同意了。三层满满塞上了袜子，不同颜色，不同形式，像苏水灵巧的手里长出的一朵朵用卷纸卷的好看的玫瑰花，各种颜色，各种花式。有粉色的船袜，有亮黄色的堆堆袜，有带着耳朵的圈点袜，当然也有黑色、肤色的长袜，但是大多都是纯白色的短袜，没有任何装饰。洁净的白色，晾晒在衣架上的时候，微微发出婴孩一般的小巧。也许脚是女人身体一处美不妙言的风景，让人有着无尽的遐想和可能。

我拿出一双白色的短袜，把湿漉漉的脚迅速塞进被子里，手里拿着袜子，在被子里摸索着穿上。终于在穿鞋的时候，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绪，放声嚎啕起来。床底下全是我的鞋，很多双很多双，虽然工资不高，但是每个月发工资的时候，我总会添置几双。我喜欢鞋子，各种各样的，这种爱甚至比袜子还要深沉。爱至深，难免会让人喘不过气来。什么样式的鞋都有，高跟的鱼嘴鞋，镶着碎钻的丝绒鞋，简单款式的单鞋，有长长带子的系带鞋，有白色球鞋。但是我只穿白色的球鞋。这些都是我从网上淘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