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天里回望

        这个星球上曾经有过多少个春天?有多少个春天,便有多少种与春天相遇的方式;有多少颗心灵,便有与之对应的无数个春天。那些留在人们心间的春天,千姿百态、纷繁复杂、美不胜收。但那仍只是别人的,自己的春天,还是要自己去遇见。想起那句著名的诗: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如果你曾留意,你便会看见,生命中每一个春天,它来临的步伐轻重缓急各有不同,这便是最大的恩慈。

      春水喜欢用“一湾”来做它的数量词。一泓的是清泉,但“清则无鱼”,缺少生机。一江的春水只有东流的气势,缺乏活力。一湾春水往往就在路边,周围生长着各种树木、灌木高低错落、俯仰生姿;上面全是一嘟噜一嘟噜的或深或浅的新绿,就像人类的幼崽一样,让你的心不觉柔软起来。地上更是密不透风地挨挨挤挤地长满了草本植物,它们各自占有脚下的一毫米一厘米的土地,极力地捧出崭新的希望,又互相衬托,互相谦让。它们愿意把高光时刻送给花朵,仿佛它是它们的代言人。沿着不平整的水边的土地,也没有被放弃,也长满了说不出名字的草。

      水是绿的。仿佛这些草也把自己长进了水里,但是确乎没有。这种绿色极淡又微微泛白,让人想起圣经里那句“流淌着奶和蜜”,对,就是这种感觉。这水是极黏稠又极清爽的,极饱满又极虚空的,孕育着无数的生命,似乎就要蓬勃而出。

      “春天的花朵”,这五个字极具能量,能摧开你联想和想象的花朵。诸如美好、靓丽、娇嫩、蓬勃、绽放等词一个个蹦出来。那些赏花的日子瞬间来到你的身边,那些一起赏花人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那些你与花互相凝视或仅仅只是惊鸿一瞥的画面不断闪现。于是你只好千挑万选地拣择出最想要先说的那些花朵,不然以后的日子,它总是在那里等待。你吃饭的时候在等待,你睡觉的时候它也在等待,走神的时候,它也要刷存在感。“来说我呀,说呀,说呀!”这便是它的话。

      那是一次户外徒步,江南的春天是滋润的,一路上,偶有雨丝飘来,落在山中。落在稀稀落落的房屋上,千姿百态的树上,落在默默地行进在山路上的人们身上,落在那些沉寂了多年的山路上,落在那些蓄积了一冬能量的泥土上,消失不见,就像是回到了原点……

      转过一个山头,满山满坡的一棵棵绽放着洁白花朵的树,撞进眼帘。“眼前一亮”、“天地都似乎变了颜色”“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这些树”,诸如此类的感觉,纷至沓来。这些树无比沉默又无比招摇,如梦似幻。巨大的惊喜,让平时稳重大方的心脏都激动得无法自持。口中亦是讷讷不能言,只是在心里哇哇地连连赞叹。手脚比较率真,已经飞奔而去,越靠近脚步越缓慢……终于在花树旁站定,每一枝每一叶都恣肆伸展,而每一朵花都显得那样隆重。绽放的,每一片花瓣褶皱、伸展的角度都恰到好处,每一丝花蕊都亭亭玉立,虽看过去挤挤挨挨的,但实际上,每一丝都独立又美好,看似杂乱,其实井然有序,恍惚间让人觉得花芯无限宽广。含苞待放的,或像白玉做的毛笔头,紧致含蓄;或已稍稍张开,已有几丝花蕊探出头来,好奇地看向这个世界。一枝上下缀满无数的含苞的、待放的、怒放的花朵,错落有致。一棵树又有无数这样的枝条,又有无数棵这样枝条的树,组成了一片激荡人心的花海。轻嗅一下,并没有醉人的花香,这无损于它绽放生命的光芒。有些花擅长制造迷人的香气,比如桂花;有些花喜欢展示繁复的花瓣,比如牡丹;它们各自是经历过怎样的努力成为现在的模样,无人知晓,但是它们各自的模样人人都喜欢,所以尽管去努力做你自己吧……

        惊喜还在继续。

        转过又一个山头,又是一个平缓的山坡,出现了一个村落。土墙黑瓦,或者土墙红瓦,静静地伫立在在山坡上,依山而建,层层叠叠。想象着那没有建筑工人的年代,全村的壮劳力们,在泥瓦匠和木匠的带领下,互相帮忙建造家园的情形。那么大的一面墙是怎样一块一块地被安放上去的呢?他们一定唱着劳动号子,孩子们必定也在旁边喊加油,妇女们一定是在厨房里忙活出食物的香味,整个村子应该像过年一样热闹吧?房屋墙有些下半部是石头垒的,上半部是黄土制作的;有些则全部是黄土墙。这些黄土墙,据说是就地取材的黄土用糯米粘合而成的,非常神奇的是,这种泥土和粮食的混合物坚固无比。你看,它与石头的结合天衣无缝,同甘共苦。石头沧桑斑驳,它的表面也略见坑洼,但是风骨依旧,风雨只是增加了它的威仪。你看路旁废弃的房子,瓦片已经不见,墙体依然有棱有角。但是它还是有一股颓败之气,因为大多数的房子被主人们舍弃了,空空荡荡……

      昔日的主人在房前屋后手植梨树或桃树。如今“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这灼灼桃花,淡淡梨花,在寂寥的房屋映衬下,愈见其生机逼人、明艳动人。而房屋因为花树的掩映,竟少了些贫乏,多了些厚重和诗意。这里当然还有各样的花,叫得出名字的是油菜花、李花。油菜花居然也有白色的,白花绿叶,清新得不像话,明丽得不像话。还有村口的那棵树……

      喔喔喔……居然还有一只公鸡带着一只母鸡在“巡视”,那踱着方步的气势,是想吓倒我们这些入侵者吧?“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终于遇见了一个还有人居住的村庄。在一间敞开着的门里,我们看到了“村人”。老人穿着五六十年代常见的蓝色中山装,只是已经洗得发白,也失去了了中山装的挺拔,它服贴得像是老人的肌肤。与鸡们的强悍不同,老人面容平淡,坐在离门口两尺见方的地方,这是家里飘不到雨星又最亮的地方,看着门口黄泥路上经过的人。屋里挂着蓑衣、靠墙放着农具,有些杂乱……既贪图村庄的田园牧歌,又贪图舒适居住体验的城里人,最终会把这里变成民宿吧?只是希望改造能够尊重原作、尊重环境。

      要离开了,回头看这村庄,又被笼罩在花雨之中……

    另一个春夜,宿在乡下。隔音太好的玻璃,把一切都拒之窗外。 “虫声新透绿窗纱”,半夜醒来,居然有极其细微的虫鸣穿透玻璃,挣脱过纱帘,越过厚厚的窗帘来到耳边。睡意朦胧中想着,这不是万籁中的一籁吗?听着听着,竟能和着虫鸣,又沉沉睡去……清晨,又在虫鸣中醒来,确定这一只虫不是那一只,因为声音厚一些中气更足一些,但也不同于夏夜的热烈。鸟鸣声也起来了,先是一两声,后来被唤醒的也加入进来了,让人好想知道它们到底在谈论啥。忍不住睁开眼睛,好像眼耳并用便可加入它们的聊天。只见晨光微曦,还好窗帘不够厚,窗帘的颜色又恰到好处,此刻它就像一巨幅的水墨山水画,随时间慢慢显露细节。不觉间,天已大亮……

        就这样,春天走过你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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