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一个男孩和女孩的故事。
男孩与女孩的初次相识是初中开学第一天。分座位的时候她坐在男孩右手边的一列,中间隔着一个走道。她是班级那时候的班长。男孩对她的第一印象是一个乖乖巧巧的女生,刚开学第一天就和大家很快认识了。到了上外语课的时候,班级的同学们都要去各个小教室去上课。男孩问了她一句:「班长,你哪个语种的啊?」她抱着两本教材说:「日语班的~」这个场景深深地印刻在了男孩的脑海里,直到十多年后的今天男孩还记得,因为他突然在那一瞬间就觉得女孩的确很适合日语班:乖巧而又不失活泼的性格,扎个双马尾,很符合动漫中小萝莉的设定。
因为也就隔了一个走廊,男孩与女孩之间也就慢慢地熟络了起来。比起自己公主病的同桌,男孩更喜欢和女孩一起聊天、互动,或许是三观更加符合吧。
六年级的有一段时间,他们俩几乎是如影随形的组合体:上课的时候坐在一起,中午一起去食堂吃个套餐,然后去二教楼的图书馆自习,一点半再回到教室上课,晚上还在一起晚自习,讨论一下数学题。有时候,女孩教男孩日语,男孩也会教她法语。十多年过后,男孩仅有的日语五十音图的基础就是那时候学会的,和那时候的这么多细节一起印刻在了记忆的深处。
期中考试的时候,他们俩还会一起组队复习,学会了基础法语的她会帮男孩背西语单词,而他也能帮女孩背《标准日本语》的单词和前文。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时间是男孩在中学前几年最开心的一段时间。即使那段时间,班级里面并不是有很多人愿意和男孩交朋友(或者说许多人讨厌男孩更为恰当,有些人直到现在也对他颇有微词),但她一直都是愿意和男孩分享和交往的一个。这一点也让男孩很感激她,至少让男孩每天在学校中也有一个人能够说上话。这种感激也慢慢地向着另一个方向发展,尽管男孩可能未在那时觉察出这种情愫。
与「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孩」的剧情一样,女孩在当时就像是班级中的沈佳宜,学习成绩好,而且有时班长,性格也好。从开学第一周开始,就有同学公开表示喜欢女孩,并写了以自己和女孩为主角的小说,表达自己的爱意。之后几周传出过绯闻的男生也不在少数。在当时,年少无知的男孩并不知道「喜欢」或者「爱」是种怎样的情感,只是跟着大家一起起哄。渐渐的,班级里看着男孩和女孩之间的互动,也逐渐传出了她们俩之间的绯闻。在当时,男孩在班级里并不是一个受欢迎的角色,所以既然绯闻能让他在班级里获得更多的关注,他当然也就听任绯闻的传播了。女孩也是不为所动,依旧和他维持着之前的关系,时常叫男孩一起去图书馆自习。现在想来,虽然男孩对外极力否认(毕竟在十多年前的二十一世纪初,早恋还是洪水猛兽般的存在),但他每天还是很期待和女孩在一起的时光,看到她和其他「绯闻对象」说话时,男孩的心里有些空落落的。那时候可能就是第一次感觉到喜欢吧。
女孩子终究是比男孩子更早地懂得一些道理,可能是她看出了男孩自己都还未察觉的心思吧。有一天中午,隔着走廊,他们俩如往常一样在聊天。她旁敲侧击地对男孩说,她跟她妈妈聊了班级里面好多人在传她和其他男生的绯闻。「我妈妈说,现在还是要以学习为重的,那些就当他们是开玩笑吧。」说的时候非常的平静。男孩也是明白事理的人,自然知道她实际上是想和他说的。
但她还是一直把男孩当一个好朋友,他也一样。有一天中午,女孩悄悄的问他:「你们男生对于女生来月经怎么看啊?」男孩一时愣在那边,笨头笨脑地说:「没什么啊,我觉得很正常啊。」她若有所思地说:「哦,那我告诉你,我来了。」男孩又愣了一下,最后回了一个「哦」,可能现在看来就是“Thanks for letting me know that”的感觉吧。男孩心想:能把这么私密的事情分享给我,应该是把我当做了一个比较要好的朋友吧。
再后来,随着个子的长高,初一开始男孩就不再和她做同桌了。之后她也不做班长,但是当女孩需要帮忙的时候,她也会来找男孩,而男孩也还是很积极地去帮忙。其他同学说男孩是献殷勤,只有男孩自己知道,他只是单纯地想维持着这种关系。就这样,她的gmail邮箱,电脑的修理,系统的安装等等都是男孩帮忙弄完的。他们俩还一起完成了好多次主题班会。那时候男孩每个月都会去买《动感新势力》,每次听完之后,男孩都把碟片和歌词本借给她,毕竟日语班的是不会拒绝这种资料的。
就这么大家慢慢地长大,转眼到了高中。尽管大家都长高了,也成熟了,但在男孩眼里,她仿佛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依然是个「小萝莉」,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逐渐长大了的男孩,也越来越把她作为了自己的理想型:活泼的好学生型「乖乖女」、黑长直、有时候犯犯傻的可爱……但是他们之间却始终到不了那个关系。有不少同学都说,我们都知道你喜欢她,为什么不追呢?正如很多偶像片里面的情节一样,也是怕挑明了连好朋友也做不成了吧。毕竟,女孩对他来说,不只是一个可以插科打诨的朋友,也可以讨论一些正经问题的朋友,比如学习、大学和未来……唯独没有感情。「对于好学生来说,中学是不会早恋的吧……」其实男孩自己也不敢。
到了高三,女孩毫无意外地选择了政治,而男孩也毫无意外地选择了历史。每次考试完,排行榜上政治第一总能看到女孩的名字,而右手边的历史第一总是男孩的名字。在六年级的座位表之后,两个人的名字在多年之后又能以这样的方式并列在一起,男孩的心里着实有些小波动的。
之后他们一起升入了同一所大学,女孩在日语系,男孩在法语系。高中门对门两个小教室的距离变成了两千米外两幢楼的距离。但是至少还是离的不远,有时在校园中还能遇见,有时也会用短信聊聊最近的学习,选课,但已经不是中学时的那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同学们曾经都以为,她们两个的关系在这时就会慢慢地平淡下去。到了大一下,要考虑周末的辅修机会了。男孩发了短信问她:
「你想选什么?」
她说:
「想选F校的经济」。
男孩回复说:
「我想选金融,那下学期高数选一节课吧。」
她同意了。于是乎,到了大学,相隔两千多米的他们又有机会一起上一节课了。
这门课是学校最火爆的一门选修课了,作为「好学生」,他们俩总是最早到教室的,占据着第二或是第三排最当中的位子。有时候去的晚了,自己班的同学也很默契地不去坐那两个位子,好像这两个位子就是属于他们俩的一样。每次上课,男孩和女孩都四点三刻左右就在教室了。两个人话也不多,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起,写作业、看书,有时候也会聊两句。夕阳透过窗户洒到教室里,风吹起窗帘翻过书页。有一瞬间,仿佛时间倒流到了六年级的时候,回到了他们俩在图书馆的时候。也是这样两个人,只有写字的沙沙声。这让男孩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所以在那两个学期里,每周二的晚上成了男孩最期待的时间之一。
女孩的大学同学有一次在进教室的时候半开玩笑地问S「彼氏ですか?」
这个同学一定是没有想到,在女孩这么多年的耳濡目染下,男孩的三脚猫日语水平听懂了他们的对话。男孩一紧张,其实这个答案也是他想知道的。
女孩笑笑,说「いいえ、友達です。」
其实男孩并不意外,但是心理上仍然有些失落。
每次上完课,他们俩就并排骑着自行车,一边聊天,一边回宿舍。在送她到宿舍楼下后,男孩再骑上一段,回到自己的宿舍。高中同学们都认为男孩终于在追她了,甚至觉得他们不在一起天理难容。但只有男孩自己知道,这件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用一个朋友的话说:「我们之间太熟了,已经下不了手了。」毕竟男孩和女孩见证了彼此的一整个青春,整整十年。男孩知道她女孩的爱好,喜欢的运动、偶像,知道邮箱地址的来历(因为是男孩起的用户名),甚至知道她喜欢吃啥,不喜欢吃啥。这也就是为什么,男孩始终没有胆量去走出这一步。毕竟,正如那时正在上的经济学理论中说的,机会成本太大了,能够这么说上话的人能有几个呢?所以男孩宁愿远远地陪伴着,虽然内心深处并不甘心。有时候他自己也在想,自己是喜欢这个人,还是喜欢这种陪伴的感觉?
这中间也有过其他的男生追求过女孩。有一次,一个高中其他班的男生觉得女孩不错,就找各种机会和女孩接触,并四处宣传自己对于女孩的好感。一次高数课前,男孩走进教室,发现女孩身边自己的位置并不是空着的,那个男生坐在了那边,正在和女孩一起讨论题目。男孩黑着脸,什么都没说,悄悄地坐在前面一排的小角落里开始做题,故意不看后面。后来女孩还是把男孩叫了回去,男孩开玩笑地说了一句,「哎呀呀,我这地主都被赶走了。」相处这么多年的女孩怎么会察觉不到男孩的黑脸和语气里的酸味呢?但是之后,男孩和女孩还是原来的关系,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大二的时候,男孩和女孩每周六都一起在F校上课,只是在两间教室。中午,男孩和女孩总是一起去吃饭,逛「腐败一条街」,然后去她的教室聊天。这也是男孩在高数课结束后唯一与女孩的见面机会了。
到了大三,男孩和女孩有同时去了国外交流一年,只不过她在日本,他在英国。走之前,男孩召集了几个以前的老同学申报了一个研究项目,当然也包括女孩。叫上女孩自然是有一些私心的,有了这个项目,男孩在这一年里面也就有了正当的理由继续和她保持着联系,在八个小时的时差下「留个念想」。在还没有微信的时代,他们也只能在Facebook上了解着彼此的近况,在吐槽的状态下留言表示安慰。尽管相隔一万多公里,但是独在异乡的困苦许多时候还是能感同身受的。
期间,男孩给女孩寄过一张明信片,但是第二天鬼使神差地寄到了自己的手上。后来才知道,是邮局分拣的时候把To和From弄反了。最后,男孩只能再套个信封,重新再寄一遍。可能这就是冥冥之中两人没缘分的一种暗示吧。
大四毕业,女孩决定去日本读研,而男孩留在上海工作。故事到这一步,结局大家也可以猜到了。毕业典礼那天,男孩和女孩作为优秀毕业生一起穿着学士服上台领奖,下台之后女孩突然对男孩说:
「对了,你还有东西要给你。」
男孩一愣。
「当年《动新》的那些盘片还在我这儿,我等会儿还给你。」
仿佛这个故事,也随着这笔「债务」的还清在这一刻一起结束了。
后来毕业之后,男孩有了女友,而女孩在日本也不断有人追求。尽管这样,他们俩的老同学仍在努力撮合两人,说应该「重组」。而男孩和女孩都只是笑笑。
女孩毕业后一直在日本工作。男孩去日本旅游,或是女孩回上海的时候,他们俩还会吃个饭,聊聊近况。但仅此而已,和大多数男孩和女孩的故事一样,两人也渐渐泯然于众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