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随流水20-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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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4日，七月十七，周五，晴，21至33度

喜欢，做起来得心应手的事，眨眼就能变成习惯。连续几天一到图书室就写日记，这段时间就固定成了日记时间。于是我想，当你想将略具挑战、尚不熟练的事固定为习惯，肯定需费好些时日，也需经受好多折磨。将来习惯稳固之日，也定是你已能驾轻就熟之时。就好比追求一个对你无意的女子，初时，你的约会计划往往落空。她偶尔赏脸，已是对你莫大的恩惠。待到她芳心萌动，爱情的甜蜜就来了，与你终日耳鬓厮磨、如漆似胶，恨不能粘成连体人。昨日写的那些坚持一千天、两千天的艺术家们，习惯对于他们就是“爱情的甜蜜期”，毫不费力，且乐在其中。而对于我来说，日记坚持有几万天了，虽也不费力，然太随意，平淡如婚姻。而那些艺术的娇娘们，现在对我仍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实在无把握她能如约而至。也许我可以天天在她窗前的大树下等待，她两三天不开窗，我就立两三天，若十天半月，乃至一年都无回应，我是否还能永远等下去。唉，我总要努力去结一两个爱情的果子，然若只是把等待当成习惯，那实在太渺茫了。而过程就是这般煎熬，那美人映在窗上的剪影，就是我遥望止渴的梅。

昨晚去母亲那儿取回一大罐鸡蛋液，今早倒出一半，加入200多克面粉，撒入一些胡萝卜碎和葱花，用平底锅摊了六张鸡蛋饼，破壁机打的核桃花生黄豆浆，简单美味营养的早餐就上桌了。另又给儿炒了两道小菜：鸡腿菇炒肉片、青菜炒口蘑，外加150克米饭做中餐。鸡腿菇炒多了，分了半盘早餐桌上。晚餐如果食堂里有好菜，就打一份回家，再炒个蔬菜、放碗汤就OK。若不打食堂菜，也只炒两个素菜就可对付。晚餐本来就应该简单。为控制儿子的体重，研究科学食谱，掐着热量做饭，一家人的胃口都缩小了，做饭的活也轻省了许多。以前的早餐，天天自制面点、煮粥煎蛋、炒一二小菜。现在改为一周吃两三顿面点，其余时间以牛奶、水煮蛋或玉米、红薯等杂粮为主。粥也喝少了，不喝粥就不必炒小菜。炒菜少了，买菜的工作量也减轻。只一件家务活减省，生活似乎就轻松许多。反省以前，凡事皆喜欢辅张，无有节制。这一屋子的花草、一屋子的书、一屋子的厨具，四十岁前还有一屋子的衣服、头饰、化妆品就是明证。一间屋子不能简陋到只具有基本功能，的确需要超出基本需求的情趣点缀，但这些情趣点缀若增添的劳累、烦恼大于其所带来的乐趣，就偏离了初衷。这花草已多得令我整个夏天苦不堪言，以前伙食丰盛得将儿养出了高血压，我自己也体重猛增二三十。更主要是这些活耗费了我太多的时间精力，使得我在学业方面一无进展。且花草也未养得格外水灵，厨艺也未出类拔萃。如果我将这些事的规模都缩减一半上，估计都能技艺精湛，且悠哉悠哉。比如最近这五天，我除了翻阅十几本《论语》注疏，就只读《孟子》。孟子有七篇，晚上散步回家，背一首《小雅》，读半篇《孟子》，每天也就读几页书。但读一章就有一章的收获，是比一天读一本还要多，我称之为“浓缩的精华”。给自己制定阅读写作的计划，也是单纯的好。不能为满足自己对外扩张的欲望野心，而是要聆听心灵的声音，合乎身体的节奏。光是做饭与阅读两项事务的减省，就让我觉得安稳了许多。每晚都能在十一点前上床，落枕即眠，早晨也不刻意早起，听任身体的安排。我不纵容自己慢慢走吧，只是不再逼着自己急急赶路。

读《孟子·告子上》。

6·8孟子曰：“虽存乎人者，岂无仁义之心哉？其所以放其良心者，亦犹斧斤之于木也。旦旦而伐之，可以为美乎？其日夜之所息，平旦之气，其好恶与人相近也者几希，则其日昼之所为有梏亡之矣。梏之反覆，则其夜气不足以存，夜气不足以存则其违禽兽不远矣。人见其禽兽也，而以为未尝有才焉者，是岂人之情也哉？故苟得其养，无物不长；苟失其养，无物不消。”

孟子在此段话前先譬喻道：牛山上的树木曾经很茂盛。因为邻近大都市，天天有人上山砍伐、放牧，即使有日月滋养、雨露滋润，虽也萌蘖新生，但比不上人兽破坏的速度，所以现在就光秃秃的了，人们还以为这座山本来就没有生机呢。人也如这座山，天生具有仁义之心，然人白天的作为就好比斧斤砍伐、牛羊啃噬，将天性束缚销蚀。唯夜晚和黎明之气能息养之。如果夜晚息养之气的储备不足以应对白昼的摧残，久而久之，亦如光秃的牛山，本心放佚，形同禽兽了。

孟子在本章提出了“夜晚息养之气”的自我恢复功能，朱熹说：“孟子发此夜气之说，于学者极有力，宜熟玩而深省之也。”夜晚和平旦（清晨）都是人独处的时间，一个人独处时的作为，决定其精神生活的品质。朱子说于学者极有力，也就是要求学者在夜晚一定要摆脱白天俗务的缠绕，甘守青灯黄卷的寂寞。这正是吾养吾之浩然之气的时候，与圣贤对谈，三省吾身，静坐养息，将在白天放逸的本心收束于胸中。古之贤臣苏轼、曾国藩、朱熹、王阳明等，白天日理万机，夜晚则回归书生本色，故功业卓著、清气长存。现在的官僚，已与学者分家，官僚的角色已无日夜之分，而学者亦孳孳为利。故皆如濯濯之牛山，本性无存。

昨日写日日清晨吟诗作画的老艺术家们，便是以平旦之气自养。孟子说：“鸡鸣即起，孳孳为善者舜之徒，孳孳为利者跖之徒。”我钦佩这些老艺术家，他们无为而为，自得其乐，已得尧舜之性。

珍惜早晚的自养时间，或带不来成就与荣利，但至少能守住本心，不至在纷繁芜杂的人世中迷失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