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 风雨靠山屯（23）

在秦皇岛玻璃厂，青头干的是炉前工。这个工种属于厂里又脏又累的活儿，冬天还好说，穿着棉衣在酷热车间里上工，不很受罪。夏天就太难熬了，人像在烤箱里一样。好在农村人，啥苦都能吃，青头对这些脏活儿、累活儿都能适应。

曹大坤和李少发是乡里一同来秦皇岛上班的哥们儿，三个人合得来，相处得像亲兄弟。大坤是马兰镇人，个子高，年龄大，膀大腰圆，是三人中的大哥。少发个子矮，身体单薄，年龄最小，是小弟。少发家在县城，算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他打算盘记账是一把好手。那时候，时兴拜把子，三个人义结金兰，成了最要好的把兄弟。俗话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哥仨亲密得像一个人儿，大事儿小情儿，一起商量，有困难，互相帮助。在异乡，他们成了彼此的主心骨，亲近人儿！

大坤人仗义，爱打抱不平。自己家祖上在镇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爷爷担任过维持会长，到了他爸爸这辈儿，染上了抽大烟瘾，把家里的家产都败光了。正好赶上土改，他家除了住房，啥家产都没有，被村里划为中农成份。少发家在城里有个粮油铺子，算是有产业，土改时，家里划为小业主（小商业者），相当于农村的中农成份。

青头很满意眼下的工作，有一份薪酬，还能吃饱饭。他人实在，干活卖力气，从不偷懒，渐渐地在厂里也结下了很多好人缘儿。

玻璃厂也非清净之地，那个年代，时时处处讲阶级斗争，看出身，查三代。

一天，厂里的工作组让青头去一趟，他觉得一定没有好事儿。到了简陋的厂办，张姓组长厉声问他“吴相如，你家是不是地主，你是怎么混进厂子的？”。青头顿时蒙了，招工时并没有问填家庭出身啊！这个张组长今天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事儿来了。汗珠子顿时从他头上冒了出来，“我，我…”，他说话有点磕巴，“不是地主，富农…”，接着就是沉默。

张组长铁青着脸，“富农也不行，就是剥削阶级，不能混进工人队伍！”，每一个字都像鞭子一样抽在青头的心坎，他红涨着脸，低着头，双手怯怯地下垂着。

此时，他觉着，眼前的张组长真像一座高山，而自己就像山脚下一只小蚂蚁，想翻过这座山，难了！

第二天，厂子召开了地、富、反、坏、右批斗大会，青头被定为混进厂里的坏分子。批斗会上，青头被押上主席台，面向台下，低头认罪！

对于一个还是半大孩子的青头，这是第一次，因出身问题，被当众批斗。他的内心像翻滚的火山一样，剧烈滚烫且剧烈难过。

此后，炼狱一般的苦日子不期而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