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老人,便是守护这个家

生命不以活着为长度,假如有人想念,便会无限延续。

老岳母离世前受类风湿折磨二十年,后期又查出有直肠癌,基本不能走动,生活起居全仗我老岳父一人照顾。

每当天气放晴,温暖的阳光洒进屋里,老岳父柔和地跟老岳母说:“老婆子,我推你出去走走吧。”

心情好时,老太太会接话:“老头子,不行了就别逞强啊!”心里若是有气,便全然不作理睬。

病这东西,自己是受身,别人却孰然不知。老太太痛得难受,不管谁家在介绍,都要弄来试上几剂。这种药含激素多,吃多了脾气会变暴躁,易怒,越发变得乖戾。

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受了几十年委屈,老爷子临终还是牵挂,挤出一句,说:“你妈吃了没?”

岳父早岳母半年辞世,当时我们就想,老岳母怕也撑不了多久了。果不其然,一入冬就出现状况。

岳父走后,我们想说服岳母出来跟儿女一块住,老太太始终不同意,请保姆更是反对,没办法,只好辛苦大哥大姐在家留守照顾。

没过多久,老太太居然念起老头子的好来,常自自责:“老头子哎,你不要怪我哩,我脾气不好,叨得你心烦,我是控制不了自己!”边说边流眼泪,身子骨更是每况日下,不停的出现状况。

临近春节更让人慌神,几次病危,跟她说,老佛爷,你可要挺住了,可不能在春节走啊!

就近有个不成文忌讳,最怕老人春节离世。老太太一贯要强,硬撑了十数日,不吃不喝。待节后我们驾车上千公里回来,已只剩一皮囊,双眼紧闭,瘦骨嶙峋。许是疼痛难忍,嘴角不时露出痛苦状。

我问:“妈,我小钟啊,我和三姐回来看你了!”老太太似有所语,左眼微睁,却不能言语,大张着嘴滞重地呼吸着,胸脯一起一伏,像飓风掀动海面,起伏得愈来愈剧烈,拉风箱似的“呼,呼,呼”一上一下地鼓动,喉咙里也随之发出类似滚沸的开水咕噜咕噜声……

老太太异样激动,她似乎在拼尽全力同生命之神抗争。她想重新拥有说话的能力,重新站立起来。生命却不允许她这么做,甚至残酷地使她不能对自己的爱女,以及她最疼爱的女婿说出一句深情的,或告别,或嘱咐,或期望的话……

三姐紧行二步,坐在床沿,目视受病痛折磨的母亲,已然控制不住,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汹涌而出,顺着脸颊,默默流淌。足足半个时辰里,她保持着僵坐不动的姿势,双手一直紧握着娘亲的手腕,以此传达着一个远嫁女对母亲的感情。半个小时以后,老太太情绪渐渐平静,胸脯不再起伏。我们直起身,跟众亲一一打了招呼。

复又一日,再问,便再无动静。知已去日无多,张罗着替她擦洗身子,准备后事。在外求生活的家人接到通知也急急往回赶。

父母在,幸福就在,家就在。守护老人便是守护这个家。后事准备得差不多了,我们围坐床沿,送老人走最后一程。聊起往日时光,但觉春光不再,不禁泪眼婆娑。

家是什么?家是一个避风的港湾,更是一种精神的寄托。无论怎样简陋的房子,只要是家,只要那份情在,就比任何地方都更舒适,更显豪华,更值得我们念想。我们渴望家的永恒,更盼老太太早日解脱。

老太太双眼始终紧闭,痛楚感看似减弱,慢慢的变得毫无知觉。第三日响午,我们商议善后事宜,谈到各种预算,老太太突然睁了下眼,呼吸急促,大口大口的喘气。

几次复议都有同样表现,很生气的样子,像是心痛儿女花钱,让人觉得她老人家始终是清醒的,只是精疲力竭,没有力气说话。

傍晚时分,呼吸开始变得艰难,眼角不时挤出眼泪似有万般不舍,只是咽不了最后一口气。小姨来电嘱付道:“怕是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且好声劝慰,要她放心走吧!”

大姐凑近她耳边轻声说:“妈,儿女们都好,我们都回来了,你不用担心,您辛苦了一辈子,该去享福了,我们都谢谢你,你放心去吧!”

是的,放心去吧!人生如寄,莫不是匆匆过客。有词云:

回首天涯沉日暮,敢问离人,记否来时路。看尽落红辞碧树,年年埋葬他乡土。

旧梦无踪风不住,背影悠长,零乱相思步。尘世如征家似雇,一生飘荡归何处。      (选自《过客〔蝶恋花〕》)

一生飘荡归何处?归来处。

公元2019年2月25日0时58分,我们回来的第四日晚,老岳母与世长辞,享年83岁。

人生是一场远行,更是一场回归。老太太从荆楚大地来,现在又回到那里去了。彼时,细雨绵绵,应是苍天流泪,草木含悲,送老太太最后一程。

老太太永远活在我们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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