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似乎被青海门源“遗弃”的地方。之所以用“遗弃”一词,是因为在人们的认知里,有着六十万亩油菜花海壮观景色的门源本应位于祁连山南侧的广袤草原,可唯独归属于门源的这地方,被“遗弃”在了巍巍祁连山北侧的山洼;
——这是一个被藏匿在深山的世外桃源。之所以说是“藏匿”,是因为在群山叠叠、云雾缭绕间,唯一一条蜿蜒的土路,伸向群山深处的一座高原草甸,草甸上一个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庄,似乎拒绝了现代,没有电话,没有学校,没有医院,承载着高原的馀荫,在雪峰的注视里,满足的过着最质朴自然的生活;
——这是一个野生动物的乐园,别说早先,就在当下,这里时有野熊、岩羊、马鹿、野鸡、野兔等等野生动物出没。
2022年1月22日早晨 ,几个驴友趁周六休息,凑在一起前往祁连山北侧属于青海门源的这个小山村——青阳岭。
汽车从武威出发,沿国道G569一路西行,约行驶80余公里,来到肃南县与门源县交界处的一座桥前,被山脚下的一个检查站拦了下来。
这是一个检查疫情的帐篷检查站。帐篷外停放着青C字头的警车,显然这个检查站有青海公安参与。军绿色帐篷外挂着几只鸡和几袋牛肉,冻的硬邦邦的,如石头一样,咯咯愣愣的没个形状。
听到汽车声后帐篷里一个工作人员探出头,瞅着我们说:
“检查登记。”
说完后他又没进了帐篷。
车上友友鹰哥主动下了车,去做查验登记。到了里面,工作人员要求验看出行码截屏,刚好鹰哥昨天单位组织做了核酸检测,有核酸截屏,出示后,对方未允。可检查站附近没有手机信号,他无法提供,随被拒绝放行。
鹰哥很无奈,返回后说了情况,让我拿上工作证,和他再次进到帐篷,协商放行。
帐篷里一个穿警服的工作人员看了工作证后,客气地说:
“我们这地方没信号,你们需要到华尖有信号的地方,截屏一下出行码,只要是绿码,你们就可以过去了。也不远,到华尖差不多耽误四五十分钟。”
我笑了笑,道:“我们就去前面青阳岭转转,也就十来公里,让我们再返回华尖一趟弄个出行码截屏,几十公里出去了,这还不远?”
他听了我的话,也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稍稍犹豫了一会,又看了看我的证件,道:
“你们如果去前面青阳岭那去吧!”
说完,一个工作人员放下了路中间拦路彩绳,车辆慢慢地从绳子上压了过去,向前驶去。
离开帐篷几百米,过了桥,左侧有一条峡谷,谷涧有一条碎石小路,我们的车离开国道随驶入这条峡谷的碎石路上。
路上的碎石像是在原路基上刚刚铺上去的,还没有经过往来车辆完全碾压,棱棱角角异常分明,在起起伏伏的路上,于轮胎这些碎石无疑像一个天敌一样存在,随时都有破胎的危险。
路的一旁,青阳河已经结冰,鼓起的冰层有五六十公分厚,冰面上和冰层间斑驳着厚厚一层尘土,已没了原来的洁净样,看样子冰冻有些时日了。
河边森林茂密,祁连山惯常的圆柏在这里高高矗立,试图努力着窜出峡谷岩峰,有点要与两侧岩峰争高低的意思,可惜实力不敌,被碾压在窄小的空间里有些抬不起头,默默忍受着。
一片片白桦林,见缝插针的生长在峡谷岩壁下、漫坡上,仿佛是一群单腿站着的仙鹤,静静的沐浴在阳光里;树下的败叶,沙沙作响,像流出的泪,遗落在封冻的山野里。
突兀的岩壁,像一道道石门,将我们一路送进了门里。
这些石门,形状异常古怪。特别是一些凌空凸起在路上的岩壁,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寺庙里面目狰狞的守护神,挺吓人的。鹰哥特别好奇,一路不停感慨:
“看,这第1道石门,像不像老虎?那两块石头像不像两只虎牙?,”
“看,这像不像第2道石门,长着一副鹰眼,太像。”
也是,好些突兀的岩石,的确像雕刻过的似的,很像好些动物,特别传神,难怪鹰哥发出惊叹。
峡谷里绕来绕去大概走了10来公里,渐渐两侧峭拔的岩石被甩在了身后,出现在前方的是两座不高的山峰。左侧山上圆柏茂密,深绿的枝叶遮蔽了山峰,像特立独行的侠士,孤傲地活在自我中;右侧山上以及山下的河边,覆盖了一层厚厚的慌草,黄黄的颜色里间或夹杂了白白的落雪,很合时宜的出现了一幅高山草甸的冬日盛景。
这时,峡谷开阔许多,路两边开始设置了长长的铁丝网护拦,里面作为草场被主人保护了起来。
前方草场里,我们不经意间发现了几只奔跑的浅灰色野鹿,听到汽车声后一刹那间它们停下了奔跑的脚步,竖起耳朵警觉起来,像是在搜寻来声方向,可爱的样子引起了大家的激动,开始有人大喊:
“野鹿,野鹿,好几只,快看!快看!”
随着叫喊声,就那么一刹,发现野鹿又开始在草地上助跑,接着高高跃起,一只,两只,三只,好几只一一从铁丝网上飞过,跑向对面山上的原始森林。进了林里,站到高处,还不忘停下脚步,回头炫耀般瞅瞅我们,感觉脱离了危险,悠哉间没入了森林。
野鹿的出现,引起了友友们新的话题,讨论当间,好多只蓝马鸡又出现在右前方铁丝网内。
这些蓝马鸡个挺大,肥肥的, 憨憨的。一个个身着素雅蓬松的灰蓝羽毛,闪着金属光泽,看上去异常鲜亮华丽。蓝马鸡面颊绯红,好像挺羞涩的,闪耀着矜持;两侧耳羽非常洁白,自颈部缠绕至后,如飘舞的围巾,温暖着脖颈;下垂的尾羽,长长的拖在身后,如马尾一样让人联想到了它的名字——蓝马鸡。
见到我们后,草地上的蓝马鸡开始局促起来,不安的四处张望。一眨眼的功夫,它们四散逃跑。一些钻过铁丝网,张开翅膀,飞到了对面山上的原始森林,一些挪动着肥肥的身躯,急急的没入灌木丛中。
坐在车上还没来及拍照的鹰哥,望着蓝马鸡逃之夭夭,似有不甘,跳下车追了过去。后来也是怏怏地返回,没拍下蓝马鸡的身影。
往前不远,路的一侧,出现了类似四合院的彩钢房,看得出这是住牧人和圈养牛羊的地方。沿路方向,一座雪山进入了我们的视线,而在路南,一条土路盘旋在山坡上,而后淹没在群山里。
这条土路是通往青阳岭的唯一一条通道。我们汽车驶入土路后,盘旋在连绵起伏的群山中,像爬行的蜗牛似的,艰难的转过一道又一道山弯。这让我们感慨:人类在大自然面前的确太过弱小。我们总在试图改造自然,用许许多多的工程证明着人类的聪慧,而后经过岁月沉淀,时间又反证人类的某些愚蠢,如此反复,已是难解的循环。鹰哥感慨,别去想太多,还是活好当下要紧。
路的尽头,是一处悬崖。悬崖上修整出了大概300平米的平地。地上铺了砖,修建了两个八角观景亭,用以停车和观景。我们到的时候,平地上停放着两辆小车,我们也将车并排停在了一起。
站在观景台,环顾四周,山峦叠嶂,几近垂手可摸。山上阴面森林茂密,深绿浓浓,山风吹来,一股阴森让人感受了冬日的寒凉;阳面荒草萋萋,阳光下高原草甸又带给我们一份山野的视觉温暖。山下沟豁纵横,河流遍布。一道道高山流水,在这个季节演绎处一道道冰链,从山顶泄下,感觉也不需要刻意,随处一抓,就是一幅绚丽的图画。
天上,在高原特有的蔚蓝里,,飘着淡淡的薄纱似的轻云,如妙龄女郎穿了件素雅的蓝色裙装,飘着薄薄的白纱巾,似乎向我们招手。蓝天下,北边的山光秃秃的没有一棵树,黄黄的草软软的覆盖在上面,期间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雪花,像亮晶晶的眼,冲我们眨着亮光。而在山的高处,五彩经幡在高原草甸迎风飘扬,祈祷着人们幸福安康!
山脚下,缕缕炊烟从农家的屋顶冉冉上升,最后消失在蓝天里。十几户人家,将他们的家园依山势高高低低错落在阳面北侧的山脚下,一色平房,一样的建筑式样,很是简陋,大门外收拾的都很干净,没有羊粪和牛粪,是一个爱整洁干净的村庄。
一群羊拥拥挤挤的从我们面前经过,“咩咩”叫着被主人驱赶走向草场。羊身上被染了色,有的红,有的绿,一个个肥嘟嘟的,很是好看。或许临近春节,鹰哥望向牧羊人,大声问:
“羊卖吗?”
对方干脆回答:
“不卖。”
几个村人看见了我们,友好的走了过来,彼此聊起天来。一聊才知道,这里是青海门源仙米寺乡青阳岭村,村上有汉、藏、蒙三个民族,皆以牧为生。村上没有电,村民家家户户用太阳能板发电,可以看上电视;没有电话,也没有手机信号。与外界联系有两个方法,一是到距山外几十公里的九条岭煤矿打有线电话,一是在村后3500米海拔的大山顶上找信号,用手机联系。
显然,大山与草原哺育了青阳岭人,也阻断了青阳岭与外界的联系;雪峰与河水养育青阳岭人,也截断了青阳岭人走出大山的路。村人说,外面人说这里是“滚死雀儿摔死蛇”的地方。
4个人经过简短沟通,决定攀登村子南面的雪山。
于是,我们离开观景台,绕了好些路,来到了雪山脚下。
山下有一条小河,大概20多米宽,属于青阳河的一部分,河水依地势从上向下流淌,已结冰,冰面一片白,又非常光滑,如洁白的玉带斜斜的向山外飘去。
四个人站在河边望着冰面开始发怵,脚下稍稍一滑,就有可能向下滑去,不知道滑多远。
龙哥是一位资深驴友,胆也挺大,他第一个站到冰面,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在他的鼓励下,我和月圆也来到了冰上,开始过冰。
说实在,前一年也是冬季,我们去登一个叫鄂博掌的雪山时,也需要经过类似这种冰面,冰面也是斜斜的,下面有类似悬崖的冰崖,当时不小心滑倒在冰上,幸好没有滑下去,就那样也造成了脚踝骨折,休息了好长一段时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有了上一次教训,这一次我异常小心。每迈出一步,都要踩踩,试试是不是踩到了看不见的冰窝,或是试试踩实了没有,只有踩实了,才敢迈出另一只脚,同时也将眼睛聚焦在一起,紧盯着脚下,不敢偏向。那一刻心似乎也吊了起来,容不得半点分心。就那样亦步亦趋地战战兢兢过了冰面。
等我俩过去,已不见了龙哥踪影,大声喊了几句,开始还有回音,后来听不到了。这时鹰哥也不知道去了那里,喊话时一点回音也没有。无奈,我俩顾不了许多,向雪山爬去。
雪山下是一片原始森林,大多为祁连圆柏,也有少部分青海云杉。森林里照不上太阳,阴森森的。走在这样的林间,心里或多或少有些怵,就像地震过后,人们还在担心有没有余震一样,不太安心。
好在月圆以前来过,指着西面的林子说:
“这里面野蘑菇特别多,我采了好多。”
听到她的介绍,我稍稍踏实了一些,感觉至少不至于迷路,只是向上就好。
越往上,山势越陡峭,海拔也越高,又有许多雪,没有路,我们只好在林间寻着牛羊走过的足迹拐过来拐过去像走“S”型一样渐渐向上,每走一步都要喘几口气,腿很沉,爬起来太费劲。
刚开始我和月圆还走在一起,后来渐渐拉开了距离,到了半山腰,月圆大声对我喊到:
“王哥,我爬不动了,你上吧,我不上了。”
我一听,赶紧回到:
“月圆,你是不是想下去,回到停车的地方?”
“对,我先下了。”
听到回答后,我看了看表,海拔已到3190米,难怪爬起来那么费劲。这时我也累的气喘吁吁,向上一看,马上就到森林尽头,暗暗给自己鼓了一把劲,继续攀爬,不一会穿过了森林。
森林上面,是高山草甸。我在草甸上略事休息,又继续向上攀爬。草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踩在雪上,咯吱吱老打滑。不过草甸上相对比较平缓,也少了枝叶的干扰,走起来要容易一些。过了草甸,来到了一片灌木丛。
这个灌木丛大多是高山杜鹃,也有一些枯了的香柴花等。奇怪的是,杜鹃厚厚的叶子依然发绿,就像春天似的,叶子上还有黄黄的蕊。我围着杜鹃观察了一圈,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实在感到不可思议,周遭冰天雪地,居然没有影响到高山杜鹃生长,叶子依如春天发绿。
进入灌木丛就难走多了。时不时挂住衣服,撕扯好一阵才能脱开,要不是衣服厚,估计早已伤痕累累了。好在坚持了下来,登上了雪峰上的一个垭口。
从垭口眺望,前面依然群山叠叠,雪山皑皑,你不知道连绵了多少,反正山连着山,向前、向左右巍峨而去,渐渐模糊在我们的视野里。
从这里望向村庄,太阳正将他的阳光撒在屋顶,撒在山坡。山坡上散落着许多牛羊,悠闲的沐浴在暖阳里,低头饲草。在村人的眼里,这一幕好像一个个移动银行,频频向他们招手。
人与动物、人与自然在这里有着非同一般的和谐。鹰哥他们几个下山后去一个老奶奶家讨水喝时,见到一只小羊羔老是围着老奶奶转,老奶奶走到哪里,小羊羔跟到哪里,像她的小孙子一样,跟来跟去。问询后才知道,羊妈妈下了3只羊羔,奶水不够,最小的一个小羊羔老奶奶就抱到家里,像喂小孩一样,用牛奶喂养,时间一长,谁也离不开谁,老奶奶比羊妈妈还亲。
我有时候在想,像青阳岭一样,许许多多少数民族繁衍生息的地方,尊崇着万物有灵的泛灵论,自然被很好的保护了下来。在他们的文化体系内,认为不仅人有灵魂,日月山河、树木花鸟等无不具有灵魂。以前说这是迷信,现在回头来看,里面却蕴含了尊崇自然的保护内核,值得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