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凉情谊暖,未及中秋已是节

我以为,中秋,是潮汕国最具观赏性的节日。潮汕国没有秋天,潮汕国的人们却将中秋过成了最美的样子,正如北国绚烂的秋天。

中秋节的晚上,团圆饭过后,家家户户的阳台上,大街小巷的门面前,便会支起一张矮桌,桌上贡着盛于初秋的石榴、油柑、林檎等各色瓜果,用彩色花纸点缀的纸钱叠成的花篮,还有潮汕特色的饼食和茶叶。有学童的家庭还会在祭拜月娘时奉上纸笔,祈祝孩子学业有成,再后来又衍生出做生意的供奉银行卡、算盘,等等千奇百怪的创意,这也算推陈出新吧。三根清香,两支红烛,远远望去,到处闪烁着橘黄色的烛光,这是独属于潮汕国的中秋景象。

祭祖,是潮汕国传统节日的传统节目。只有在中秋节,人们会在祭祖之外祭拜月娘。前几日,好友问我,月娘是谁,我竟一时回答不上来。只知道从我小的时候,每到中秋,母亲就会在阳台摆上满满一桌好看的贡品,告诉我这是拜月娘。隐约觉得,月娘或许就是月亮,又或许,月娘是像嫦娥一样住在月亮上的神仙姐姐。潮汕国的人们并不会思虑这么多,重要的是在这月圆之夜,和家人一边拜月娘,一边围坐在一起喝茶、吃饼、聊天,享受着数月暑热后久违的秋凉。这时候潮汕国的马路上是鲜有车辆往来的,因为大家都在自己家中,吃团圆饭、祭拜月娘。

拜完月娘,常常已是晚上八九点钟。人们多会约上两三家亲朋,一同前往海边、草坪,摆上茶具,继续喝茶、吃饼、聊天。大一那年的中秋是在九月中旬,我们刚刚报到不到两周。初识的几个同乡相约在食堂前的大草坪上,和我们在家乡所习以为常的一样,喝茶、吃饼、聊天。想来那已是整整十五年前的事情了,当时的情景早已模糊,只有一件事情印象深刻。一位尚未熟识的内蒙同学,手里拿着一瓶啤酒向我们走过来,惊讶而小心翼翼地问我们,为什么聚会是喝茶,不是喝酒呢?而我们面对他的疑问,看着他手里的酒瓶,惊讶程度绝不亚于他。那是我们一起度过的第一个节日,也是我在北京度过的第一个节日。后来,过节的习惯一直保留着,可是我也在不知不觉间喜欢上了和朋友小酌的随性。我们在远行时,总不忘带上一捧故乡的泥土,而这乡土,也在日日夜夜的飘摇中,覆盖上了远方的气息。

随着人们外出赏月,路上的车流渐渐多了起来,通往海边的道路常常堵的水泄不通。商家趁此时在沙滩上举办烧塔活动吸引客人,用土砖、瓦片搭成一个镂空的高塔,点燃塔里的柴火,人们便趁着高高跃起的火光,欢闹、歌舞。据说烧塔起源于元朝末年,人民为反抗残暴统治者,于中秋起义时举火为号。潮汕人中秋吃芋头、芋泥的习俗,据说也与此有关,因为潮汕话里“芋”与胡人的“胡”同音。我爱吃芋泥,还记得有一年我在中秋节后准备回京,母亲早早起床,将头天祭拜的芋头做成芋泥,晾凉后用保鲜袋装好,放进我随手拎的行李袋里。不论源起何处,烧塔作为中秋的习俗传承了下来,四射的火焰正合了生意兴隆、日子红火的美好寓意,而芋泥则成为潮菜里最受欢迎的甜点之一,慰藉着在外游子的胃。直至夜深,街巷复归平静,潮汕国的人们意犹未尽地回到家中,带着倦意躺到床上,才恍然想起,今年中秋又忘记赏月了。

其实,潮汕国的中秋不只存在于农历八月十五这一天。大概从中秋前一周开始,亲朋好友间的串门聚会便多了起来。仿佛人们都觉得,在中秋节前,就应该拎上两盒月饼、茶叶,到长辈和朋友家中,坐一坐、聊一聊,真真的就是礼轻情意重。今年可能是因为疫情的原因,亲友间疏于走动,于是中秋的互访便显得格外重要和热络。这几天走在街上,常能见到路旁停着的小车开起后备箱,里面摆满了柚子。开车的人从车上下来,拿出两盒给等候在路旁的好友,简单两句寒暄,又匆匆开车走了。茶叶店里也是一派忙碌的景象,店家的桌上摆满了等待封装的茶叶盒子。

我常常想,一盒月饼,或者茶叶,或者柚子,在不同的家庭之间循环流转,这不是敷衍,而是携带着满满的问候与情谊。就好像旧时人们拜年要带上一对橘子,主人也会回赠一对橘子给客人带走。人们借着节庆与节礼的名义,与久违见面的好友坐下来喝上一泡功夫茶,亦或只得以在街边匆匆一见寒暄数语,平日里仅存于微信朋友圈中的感情,就这样回归到了现实之中,复活于你我触手可及之处。你也许会说,亲朋之间的情谊不应只存在于节庆时分,何必赶在大家忙碌的时候匆匆一见。可在今日,人们大多各自忙碌于家庭和工作的节奏下,倘或不是以中秋为“截止日期”,想着无论如何要赶在中秋前送上节礼,那很可能一晃眼就好几年都见不上一面了。

团圆的节日也是从中秋开始的,其后是冬至、春节、元宵,元宵之后的清明、端午、中元节就都不强调团圆主题了。不知是否有人考证,为何团圆的节日总是在秋冬,或许是因为寒意袭人的时候,与家人围坐家中更觉惬意?无论什么形式,人们在传统的节日里传承着世世代代传承下来的习俗,也不深究自己祭拜的月娘来自何方,只是年复一年地在同一个日子里,和家人做着这一天应该做的事情,我想,这就是平常人家的仪式感吧。

不说了,爹娘又要带我去串门了。今年中秋,请提醒我记得赏月,谢谢。

你可能感兴趣的:(秋凉情谊暖,未及中秋已是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