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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玄带着小白狐一踏入院子就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只是眼下青天白日,邪祟自然也是藏得深深的。
青玄心中猜了个大概,随后就找了地方,闭眼小憩,小白狐盘卧在他身旁。
入夜,青玄在寒凉的夜风中醒来。
这座破败荒芜的院子更显阴森,风声摩挲着枯草,发出鬼哭一般的声音。
门口处似有灯光,青玄走向灯光。
秀美的女子手执一盏精致的六角宫灯,立于院门处,眺望着远处。
”姑娘,前尘往事不可追,还是早日投胎轮回为好。”青玄暗自握住了往生铃,以防这女鬼会突然出手。
女子转过身来,青玄眼中闪过一抹惊讶,这女子竟穿着前朝的服饰,且看着颇为富贵,想来生前家世不差。怎得成了孤魂野鬼了?
女子也被青玄惊给着了,神色有些慌张,对着青玄行一礼:“小女宋萱,见过道长。
“姑娘应当在此处逗留很久了,还是……”青玄想继续劝宋萱去投胎,但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宋萱突然朝着青玄跪下:“求道长不要驱我去投胎,我虽逗留阳世许久,可从来没有害过人,我只是在……等一个人。”
”等谁?“
”等我的未婚夫君……沈成远。“
宋萱从小就是被娇养着长大,有个当侍郎的爹,这样的家世可以说是正正好。别人捧高捧不到他们,别人踩低也踩不到他们。
沈成远是宋父昔日同窗的儿子,那年来京参加科举,借住宋家。两人就这么遇见了。
宋萱永远记得那天,她捧着新做好的风筝跑去找父亲,却在父亲那里见到一身青衫的沈成远,好似一颗挺拔的松竹。清隽的身影映在宋萱眼底。
她直勾勾地看了好一会儿,沈成远也在看着她,直到宋父的咳嗽响起,两人才如大梦初醒般收回了目光。
宋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别有深意的笑了两声。
之后在两人几次有意无意的偶遇下,关系顺其自然而然熟捻了起来,情愫在二人之间滋长。
这样的状态保持了一段时间,直到沈成远高中探花,才别别扭扭来到宋萱面前,从怀中摸出一块成色极好的玉来。”这是我们家传了好几代的玉,传给……传给儿媳妇的玉。给……给你。“
宋萱脸也红了:”你不是探花郎吗?就跟我说这些,怎么着不得做首诗送给我。“
”我……我现在……“沈成远的脸比宋萱还要红,往日的伶牙俐齿都像消失了般,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宋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了,不逗你了。“说着接过了那块玉。跑回了自己的院子,留沈成远一个人在原地傻笑。
他们的感情两家人都是乐见其成,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而顺遂。
如果他们在生在一个相对太平的年代的话,或许这份美好就会持续一辈子吧!
但意外来的那么快,快到不给人反映的时间。
当时的皇权已是摇摇欲坠,在内权阉当道,皇帝与傀儡无异。在外西戎虎视眈眈,大小战事不断。
沈成远有心报效朝廷,他那些同窗亦是有心。只是那时候他们都还太弱了,在掌权者面前不堪一击。
沈成远只是出门和朋友喝个酒,出门前宋萱只当那只是一场再正常不过的应酬了。却没想到竟是诀别。
宋萱只等到了沈成远等人发配充军消息,理由是当他们中有人作了反诗,在场所有人全部获罪。
宋萱下意识想追出去,被沉着脸的父亲关在了房间里。
宋萱哭过、闹过。她相信沈成远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她求过父亲出面周旋。
一向疼爱宋萱的宋父这次却没有丝毫的心软,命人严加看管。
直到几日后,宋萱安静下来了,宋父才开门进来,看着憔悴不已的女儿、宋父心里也是一阵心疼,面上却板着脸:”想明白了?“
宋萱眼神空洞,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她想明白了, 带走他们的是阉党的人,他们有没有写反诗不重要,诗中到底写了什么也不重要。重要是握了权的人说他们有罪,那他们就是有罪的。
”你现在理解为父了?“
宋萱再次微微点头。"
”那你还要这么闹下去吗?
宋萱没有说话,她理解父亲为了一家老小选择袖手旁观,但她却无法认同。
那件事情以后,宋萱如同一朵过了花期的花,迅速枯萎了下来。
她开始每天在门口站着,宋母问她为什么。她说:“我要等成远回来。”
宋母一听就把宋萱搂在怀里哭了起来。
以前的宋萱被家人保护的很好,这次的事情像是把她的世界撕开了一个口子。那些黑暗至极的人与事通过那道口子,全都窜到了她面前。
宋萱一时有些接受不了这一切。
宋父看着一天天消瘦的女儿,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他准备再为女儿找一门亲事。
只可惜,还没等他把这个想法付诸实践,宋家也出事了。
朝堂上争斗不断,宋家没有办法完全置身事外,一家老小全部流放。
成长的温室被打碎,宋萱显出了柔弱下的坚韧,承担起了照顾双亲的责任。
同时她也还怀着希望,沈成远是被充军了,可这不代表他一定就没有活路啊!说不定现在他还活着,也还在找自己。
她要带着父母好好活着,等着沈成远找到她,被发配的人都是有迹可循的,只要他回来找,就一定能找到。
宋萱抱着这样的信念一直等,从二八年华,等到了生命的尽头,她还是没有等到她想见的人。
人死后会变成自己最怀念的样子,回到自己最想待的地方。
宋萱死后就发现自己回到当初的宋府,自己也变成了及笄不久时的样子。
这里是她心底最眷恋的地方,她在这里出生、长大,在这里遇见沈成远。
宋萱至死都没有见到沈成远回来,便也不肯相信他死了,每日夜晚都会提着灯出来等他。
世事变幻,宋萱见这宅子换过很多主人。她却一直没走。久而久之,便冒出了闹鬼的传言,且愈演愈烈。
宋萱不是有意吓唬他们,只是总有那么几个特别的人,偶尔能看见她。
闹鬼的传言闹得凶了,这个宅子就慢慢荒掉了。
青玄听着静静地听完这一切,良久轻叹一声:“你可知如今早已改朝换代,那沈成远……”无论当时死没死,现在肯定是死了,估计早就入了轮回了。后面这半句青玄没忍心说出口。
宋萱闻言身形一僵,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不愿相信罢了。“我只想看一眼他到底怎么样了。”
青玄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小白狐,道:“我可以帮你探一下他是否已经转世了,如果已经转世成人了,我可助你入他的梦境见他一面。”
“果真?”宋萱惊喜地看着青玄。
青玄点点头,拿出了往生铃,掐诀念咒。不一会儿往生铃便泛起银白色的光晕。
“他已经转世成人,你向着往生铃里看着注入一缕魂魄,便可到他的梦里了。”
宋萱凝神分出一缕魂魄,眼前的景色瞬间变了。
看样子像是一个书房,桌案上端坐着一个约莫十岁左右的少年郎。
宋萱不禁走近了几步,少年也察觉到有人来了。一抬头便与宋萱视线对个正着。
“你是何人?”少年的声音还泛着孩童的稚嫩,神情却略显严肃。
宋萱微微一笑,难掩欢喜。“我是你上辈子认识的人。”
少年皱眉,似是在思索宋萱的话值不值得相信。
“这么晚了你还在读书,为何要如此用功?”宋萱问道。
“自然是为了将来报效国家。”少年极为认真的答道。
宋萱眼中欢喜更甚,即使轮回一世,那个人还是那个人。只是变了样子,变了名字。
眼前的“小沈成远”突然忸怩了起来。颇为好奇地:“我上一辈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厉害吗?”
宋萱觉得这样的沈成远可爱得紧,轻笑:“你上辈子是个很好的人。”
“真的!那你是什么人啊?为什么能从上辈子来到这里?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到底是年级尚小孩子。稍微夸一夸就将故作老成的面具丢掉了。
宋萱温柔地摸了摸眼前人的头顶:“真的,不过来这里的方法我不能告诉你,也没有什么话要特意和你说,我只是……想再看一看你。”
沈成远面露不解,宋萱继续温柔道:“现在我该走了。你不是说想读书将来报效国家,记住你现在初心,将来你一定可以做到。”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宋萱的身影也彻底消散了。
荒院中,宋萱再次睁眼的时候,眼中恢复了一抹往日的光彩。
“多谢道长大恩。”宋萱青玄行了一个大礼。
“不必言谢,眼下执念已了,还是早些去投胎吧!”青玄毫不在意的说道。
宋萱应下,又看一眼被青玄抱在怀里的白狐,她做了这么多年的鬼了,总归还是有些见识的,又道:“道长这白狐不俗,我曾听游魂说过,倪阳山上有一种灵草,对这种开灵的灵兽大有裨益。道长不妨走一遭。”
青玄心中微动,面上不显:“多谢姑娘告知。”
天边开始泛起鱼肚白,宋萱赶在天亮之前离开投胎去了。
青玄抱着白狐,看着天边渐渐升起的朝阳,呢喃道:“绒绒,你看阴阳两隔,又隔了数百年光阴的人都能再相见。我带你去倪阳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