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第九章

（原创）

“师傅，我能不能进去。我找胡忠明老师。”周成敲了敲传达室的窗户。

“现在也太早了喂，你哪里的。”传达室的叔叔拉开窗户又提了提老花镜，把那本出入登记的册子翻开。

“我毕业都好多年了。”

“你原来二班的是吧。”

“对对对，叔叔你还记得我？”叔叔一句话让周成突然感觉到十分的亲近，居然还记得我的班级！

“那时候，你们天天来拿报纸的喂，和四班、十班的几个人。你们这届走了之后，传达室的报纸都没人看了。”叔叔说着还笑了笑，用手指了指册子，示意在这里写上姓名、日期、身份证、来访原因和所属单位。

“是吗？哈哈哈。”高中虽然是半封闭式的，但他们读书的时候，每每到了中午饭，都等齐关系好的近六个班的十来个人，气势荡荡地走向食堂一楼。又高谈阔论、嘻嘻哈哈胡乱调侃一番，从鸡毛蒜皮、校园八卦一直聊到国家大事、政治前沿甚至国际格局，什么都聊，只一点，不能讨论考试内容和成绩，谈学习不谈成绩是他们这帮“学习混子”逃避不认真学习的最好借口。

再从食堂出来，顺路到传达室拿一份当日的报纸，看看今天的双色球是哪个“不走运”的家伙拿走了他们意淫的钱。绕到学校的小池塘，看看泮池里的老乌龟。逛到小超市，买上酸奶或者其他什么东西。“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的日子体现的淋漓尽致，在他们身上哪儿能体现什么高考的紧张感，也许也正因这样，他们之中才没有上重点的人吧。当日后他们回忆起那段开心却没有好好读书的时光的时候，他们没有后悔，即便他们嘴中讲着再来一次会好好读的，可我们知道，他们不会。

周成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有些生硬地递给传达室的两位叔叔。叔叔闪过一丝疑惑，随后坦然地接过烟：“进去吧，上课的时候不要乱跑啊。”

“嗯！”周成跨大步走了进去。

还是一样的风景，宽亮的主干“星光大道”，两边的常青树依旧傲视寒风。还能看到学校泮池上停着的拱桥。周成迅速上了大阶梯，到大堂前坐了下来。他双手抱着肩膀，虽然过堂的风很冷，但他很满足，此时的他沉浸在回忆回忆的复杂情绪之中，他感到幸福，他又感到一丝失落，他的周边应该还坐着更多的人的，晒到他的太阳不应该如此无力。

可这所学校确实带给他太多太美好的回忆了，不管是可言喻的还是不可言喻的，就像是一个陶瓷的罐头，里头装着醇香醇香的酒。他一直很感谢母校，他从曾经在这里学校、交友、嬉闹、爱恋甚至蜕变。他日后再人前毫无置疑地说：“我是在於中成长成熟起来的。”他也在这里第一次拿起手中的笔，述写自己脑海里青春懵懂的故事。高中对于周成来说，比家乡还更似家乡。

周成其实没有跟胡忠民老师联系，他只是突然就想去了，他去原来的文科办公室没有找到胡忠民老师，经过寻问，他看到了那位老师。那是一位意气盎然、意气风发的老师，约莫40的年纪。不要以为老师都是年迈的，那些年轻的老师比起长者更像一位大哥，他也许在不经意间给你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跟你表达他对历史、对科学、对世界的理解，向你展示了世界为何物。这才是我们一生铭记他们的理由啊，老师可以是放大镜，老师可以是望远镜，老师也可以是显微镜。

“胡老师？”周成小心翼翼的呼唤他。胡老师刚开始还以为是谁在叫他，等他抬起头看到门外站着的小伙子的时候，他一下也没有想起来，他教过太多的学生了！但他还是认出了这个人，这个学生也不是一般的学生啊！

“周成！”

“老师好。”周成双手搭在后面，有些俏皮地跟老师微笑。他好久没有露出这样的孩子气了。

“你怎么来了，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快坐，快坐。”胡老师推过凳子，示意周成坐下。

寒暄是肯定要的，更别说是这么久没有见面了，读大学的时候他们还有联系，可一工作，好像便有点隔绝了，难得的是，记忆仍然是容易被提取的。

周成居然和老师直接坦白了他生活的近况，辞职回乡，逃避都市和自己……

我们如果站在胡老师的角度上，她好像除了一直冷静听着周成的陈述，之间再夹杂几句简单的回答之外并无其他的表达了。他看着眼前的已经毕业六年多的周成此时还仍然像是那个上课积极、课间礼貌但玩心很重的周成一样。面对这样的孩子，他作为一个老师，能做的其实也很有限。但他知道无论周成是否还深陷自己思虑的泥潭之中，最需要的不是开导，这位思想丰富的行者是会自己去思辨的，他需要一个聆听者，一个他认为与他对等的聆听者。所以胡忠民老师很自然的充当了这一角色。

二人相对而坐，胡老师给周成泡了一杯水。

胡老师看了一眼手机：“这样，周成，我还有课，我得去上课。马上回来，好吧，你在这儿等我。待会儿，中午，我们一起去食堂二楼吃午饭。”

周成点了点头：“行，老师，你上课要紧。”

“你要不再去一起听听？”

“我？不用了，不用了。”周成听到这话，一惊一喜，连忙摇头，“我怕我去了打扰人家上课。”

“哈哈哈，这倒是该有的顾虑。以前上课，你可是头号起哄分子啊。”

周成憨笑着挠了挠头。

胡老师立马收拾了桌面上的课本，刚才还有一穿着校服的学生走进来帮胡老师捧走了一叠作业本，看样子应该是课代表吧。那人还好奇地看了一眼周成，周成也对他一笑。估摸着，那位小学弟现在正跟班里人宣传说自己在办公室看到一个受了处分回家的学生了吧。

“那行，我先走，那你一定要等我啊。”胡老师迈着大跨步走向教学楼。

周成拿起水杯抿下一口，然后打了个电话给爷爷，说自己不回去吃饭了。

他站起来，在没有人的办公室里绕了一圈，又走到外面的走廊上，最后在那大大的阳台上靠着。阳台连接三个教学楼，是以前上课后、上课前经常待的地方。每每到阳台的开水机打完水之后，就要站在这里停一停，看上一会儿落下去的夕阳，被夕阳染红了的西边的天空，被渲染了幽静氛围的小镇和小镇房屋的砖瓦在五楼的阳台上尽收眼底，还有校门口的那颗大松树。西面？向往西北的感情是从那个时候就埋下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