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现宏伟阔大的境界,抒发博大宽广的胸怀,书写目空一切的自信,富于奇幻夸张的想象,运用天然入妙的语言,还有那或激昂或沉郁的情感,或明朗或冲淡或悲凉的情调……把这一切有机地融汇在一起,就是“盛唐气象”的大致模样。
人的生命力越旺盛,他的欲望就越多,他的抱负就越大,他的眼界也就越高,因而他的痛苦可能越深,他的失望可能越惨,这使他的精神世界长期处于冲动—亢奋—希望—沮丧等骚动紧张的状态。生命力孱弱的人承受不了这种精神磨难,他们会很快就放弃了自己的抱负,压抑住自己的欲望,回到“知足常乐”式的苟且偷安。
爷们”的本质是笑饮生命的苦酒,笑对人生的成败,生命因其“彪悍”而深广,人生因为“爷们”而坦荡
在唐代诗人中,无疑要数杜甫的心胸最为博大,他的境界最为崇高,他的人格最为健全,他的情感最为深沉,他的眼光最为敏锐,他的感受最为细腻,他的体察最为细致。
“沉郁”是对诗意诗情而言的,“顿挫”是就诗歌艺术方法而言的,只要诗意浓郁,诗法自然会绵密。“沉”指杜诗感情深厚沉痛,“郁”指感情愤闷抑郁。“顿挫”有点像书法中毛笔的顿笔和转笔,笔锋按下去停一下叫“顿”,顿后笔锋稍松再转折叫“挫”。“沉郁”指诗情,“顿挫”指诗法。
英国培根在《谈读书》中说:“读史使人明智,读诗使人灵秀,数学使人周密,科学使人深刻,伦理学使人庄重,逻辑修辞之学使人善辩。凡有所学,皆成性格。”
审美趣味越是广泛多样,就越能欣赏各种风格的作品,自然就越能获得更为丰富的精神营养,更为丰富的审美享受,这就像下馆子品菜一样,越不挑食你选择的余地就越大,能吃到的好菜也就越多。
诗人高度的自信与彻底的自卑同在,无边的欢乐与无边的忧伤并存。
在盛唐诗人中,李白的诗歌没有孟浩然的那种清澈恬淡,没有王维的那种优雅和谐,也缺乏杜甫的那种博大和深沉,他常常是漫无节制地恣意幻想,盲目希求、鲁莽灭裂,他也不知道什么叫平衡,但就是这样,才使他成为盛唐的典型代表。
唐代诗人中,有三个人笔下的秋景开阔俊爽而又生机勃勃:李白的“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刘禹锡的“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杜牧的“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不知道什么叫“飘逸”吗?我劝你们多读几遍“蜀僧抱绿绮,西下峨眉峰”;不知道什么叫“轻快”吗?我劝你们多读几遍“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这有助于培养我们更细腻的审美体验。
诗眼就是通过炼字炼句,使诗中某一字,或某一句,最为别致、最为传神、最为亮眼,成为“一篇之警策”。称为“诗眼”的字,往往扭曲了它的词性,破坏了它的常规意义,看上去或新奇,或怪异,或别扭,读者由诧异而惊喜,因新颖而入迷,如“红杏枝头春意闹”中的“闹”字,“云破月来花弄影”中的“弄”字。称为诗眼的句,往往颠倒了语序,甚至句子完全无序,字词的因果、并列、递进等关系断裂,初看不知所云,细读才发现妙处,如“香稻啄余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
有一个犹太思想家说过:一个人如果觉得只有故乡才特别甜蜜美好,那么这个人就是个刚出茅庐的新手;一个人如果觉得所有的地方都像故乡一样甜蜜美好,那么这个人就是强者;如果一个人觉得全世界所有的地方都是异乡,这个人可能就是个完人。
但他可不是那种闷骚,一倒霉了就折磨自己,他一烦了就要纵声怒吼:“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痛苦了还要吼得天摇地动,这就是盛唐人的气魄,即使是在盛唐诗人中,除了李白以外,谁还能吼得这么有“力道”?
诗歌中的情景交融,讲的就是情与景的构成,也就是情和景完全融为一体。
古人对此有个贴切的比喻:水中的盐——水中的盐可以感觉到,但是不能看到。到底哪一粒盐是景,哪一粒盐是情,分不清也说不明,达到了一种水乳交融的境界。
杜甫也有想象,但是杜甫的想象总是现实的,只是从一个现实意象联想到另一个现实中的意象,很少有超现实之间的联想。比如他看到路上有冻死的人,就马上想到贫富分化得太严重,马上就想到“朱门酒肉臭”。他的联想、意象的组合,是在现实和现实中间进行的。
天才都很敏感,李白是天才中的天才,所以他的敏感也同样翻倍;而敏感的人对情感的体验更加强烈,你不难想象,李白快乐起来,比我们更加快乐,他要是孤独起来,也比我们更加孤独。
他出生在一个世代为官的官宦家庭,远祖杜预是西晋的开国元勋之一,文武双全。儒家的十三经中,有一本《春秋左传集解》就是杜预撰写的。杜甫是他的第十四代孙子。
唐朝人,尤其是盛唐人,在十七八岁的时候就要“漫游”,这在读书人中成为一种风气,叫“仗剑去国,辞亲远游”,就是背一把长剑,去周游闯荡。
用现在的话说,一个年轻人真该有点狂。如果年轻的时候一点都不狂,将来可能就有问题——年轻人宁可骄傲,也不可自卑。
最后四句写得真好:“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传语风光共流转,暂时相赏莫相违。”字字句句里,真的能感觉到他很苦闷,情绪很低落,像杜甫这么执着的诗人,无望到发誓要及时行乐。
生活在过去,是人生走到尽头的时候在心理上的表现。老人在难堪的晚景面前,无力单独承受孤独和苦难,只有让过去那些令人激动的事情、令人留恋的日子,滋润到那苦涩的心田。
叶燮的《原诗》中是怎样讲的:
“诗之基,其人之胸襟是也。有胸襟,然后能载其性情、智慧、聪明、才辨以出,随遇发生,随生即盛。千古诗人推杜甫。其诗随所遇之人之境之事之物,无处不发其思君王、忧祸乱、悲时日、念友朋、吊古人、怀远道,凡欢愉、幽愁、离合、今昔之感,一一触类而起,因遇得题,因题达情,因情敷句,皆因甫有其胸襟以为基。如星宿之海,万源从出;如钻燧之火,无处不发;如肥土沃壤,时雨一过,夭矫百物,随类而兴,生意各别,而无不具足。”
在杜甫诗歌中所反映出来的社会现实,不是照相机照出来的社会现实,而是经过杜甫情感体验的社会现实,是从他胸中透出来的社会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