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大半年,“双减”政策席卷全国,课外辅导机构面临整个行业严肃的整顿。这场全国性的政策实施源于几年热度不减的“内卷”话题。为什么中国家长从前乐此不倦地为孩子争夺更好的教育资源而不息投入大量的金钱?教育内卷仅仅是教育体系本身的问题吗?大家有没有想过这根源上可能是一个社会问题——关于身份的焦虑。
在中国千百年来通过科举考试选拔人才的制度看来,应试教育始终存在一个功利性的目的——选拔精英人才,以实现阶层跃升。这背后隐藏的是每个个体对于社会身份的焦虑。关于身份的焦虑,不仅是发展迅猛的现代中国社会存在,在世界范围内,特别是发达国家中尤为突出。
被誉为“英伦才子”的英国作家阿兰·德波顿在十多年前就曾写下《身份的焦虑》一书。这位毕业于剑桥大学的高材生,这本书中通过心理学、哲学以及历史、政治等方面深入剖析了古往今来,西方国家关于身份的焦虑问题。
1.追逐身份竟然因为“爱”
《身份的焦虑》开篇就开门见山指出,人们追求显耀的身份、地位的根本目的是“爱”。这个“爱”之于社会,指的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尊重”。也就是说,每个个体都渴望得到他人的关注和尊重。而得到这份关注和尊重的途径显然就是获得显赫的社会地位。
这份“爱”对于个体有多重要?阿兰·德波顿引用了著名的美国心理学家威廉·詹姆斯其著作《心理学原理》中的一段话来说明:“如果我们周围每一个人见到我们时都视若无睹,根本就忽略我们的存在,要不了多久,我们心里就会充满愤怒,我们就能感觉到一种强烈而又莫名其妙的绝望,相对于这种折磨,残酷的体罚将变成一种解脱。”
这段话道明了一个事实:大多数人对于自己的认识常取决于别人对他的看法或态度。人们很难完全相信自己,而依赖他人的态度来评估自身的价值。当别人重视、奉承我们,我们便自我感觉非常好;当别人忽视、贬低我们,我们便感觉糟糕,甚至愤怒。
当我们认识到人们对身份、地位的追捧是源于每个人内心深处渴望被重视、被尊重的心理需求,那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人们对显赫身份趋之若鹜,孜孜不倦地去追求并得到它。
2.即便我们比以往拥有更多,仍感觉「一无所有」
身份的焦虑到底是怎么产生的?在资本主义制度出现之前的漫长的历史里,社会等级泾渭分明,阶层之间的逾越基本不存在。因此每个阶层的人都安于自己所处的社会地位,而不会生出太多突破阶层的欲望。
自从资本主义制度诞生以来,人类社会的物质文明日益丰富,人们的生活品质普遍提升。但尽管如此,人们的满足感、幸福感却没有相应地提高。《身份的焦虑》一文中指出了这种奇怪的现象——“人类物质方面的实际拥有极大地丰富了,随之而来的竟然是一种挥之不去且愈显强烈的‘一无所有’的感觉,以及对这种感觉的恐惧”。这就是人们对于身份的焦虑最初的出现。
财富已经不是历史上贵族阶层的特权。如今,只要一个人足够聪明、勇敢、创新,皆有机会创造巨额财富,从而获得社会的关注和重视。社会环境对每个个体的发展空前地宽容。即便如此,为什么人们仍有“一无所有”的感觉?
那是因为“大众传媒的迅猛发展使得人们对自身的期望变得更高了”。
身份的焦虑从18世纪初,资本主义发展起来后就出现,一直延续至今。在当今的中国社会,我们也不难发现关于身份的焦虑,最明显的表现是,随着中国近30年飞速的经济发展,大众对于财富的热情日益高涨——人们热切追捧各位商业大鳄的创富事迹;大众创业情绪空前高涨;网红经济的横空出世……这些社会现象的背后无不透露着一个信息:获得财富,就能获得社会大众的关注,甚至社会价值观的风向也会偏向这些具有创造财富能力的人群。财富拥有者正逐渐成为当今社会高身份地位的既得者。
在一个倡导“人人平等”的社会中,即便是享受着比以往历史更为丰富的物质生活,大众依然认为,他们能够取得比同伴更高的成就,获得更高的社会身份。过高的自我期望,使得人的欲望不断上升——正如阿兰·德波顿所言:“我们所期待的远超出我们祖先们的想象,但我们付出的代价则是永远都挥之不去的焦虑——我们永远都不能安于现状,永远都有尚未企及的梦想”。
3.在历史的进程中,身份不是不变的
既然我们知道身份焦虑的根源和原因,那我们应该怎样看待它,或者是否可以从行动上改变这一焦虑的现状。我们需先思考一个问题:确立身份的原则到底是什么?
决定上层社会地位的身份理想在不同历史事情和不同社会中表现都不同,而且是可变的。这些变化随着历史的变化而变化,是“自然而然”的,因此决定特定时期、特定社会身份焦虑的因素也会随之而变化。
因此我们能够知道,在商业社会中追捧商业成功、财富积累的价值观,在另一个历史时期中并不存在。它是根据历史的进程、社会时代的发展而演变而成。明白了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的身份理想可能不过是历史长河中的一隅,它会一直处于流逝的变化中,我们便应该对这一现状保持清醒的认识与思考。
作者阿兰·德波顿明确指出:“一个商业社会中,是那些企业家的成就占据着老百姓对成功的想象”。正是这些商业成功的故事代表着一个社会人群把握了社会价值观的话语权,而在“人人平等”的现代民主社会,任何人都相信自己能实现理想,从而便催生了身份的焦虑。
当一种上层社会地位的身份理想在社会价值观众占据了领导地位,大众便对其深信不疑,从而极力追捧。从政治角度理解了这一个道理虽不能马上改变这一现状,但至少“能够教会我们很多有用的东西,让我们知道如何以最好的方式去面对问题,从而大幅度地降低受害的感觉、被动的感觉和困惑的感觉”。
又或者说,“理解这一切将是我们迈出的第一步,以此开始我们可以改变或者挑战社会理想,从而建立一个更美好的社会”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