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陪同高考的家长们

对话

——陪同高考的家长们

潘莉早晨起来就感觉到异常燥热，等忙完了厨房的早饭，看了一下时间，刚好6点。时间还早，便想去卫生间去冲下澡，又恐哗哗的流水声惊醒了熟睡的女儿，只好愣了愣神，又忙着把早点重新放在锅里。

她返身坐在客厅想起去年的端午节，自己陪同丈夫去了一趟老家祭祖，今年端午节与高考又那么不凑巧撞在一起。潘女士想来一阵心酸，不由自主落了泪，她深知即使不重叠，也不能去婆家了。想着想着，她打开手机找到了了图库，搜出她那神采奕奕的前夫，那个她一直深爱的男人。年前就跟着一个女人去了另一个地方，据说那女的已经怀了她前夫的孩子。潘莉不敢想再下去，毕竟今天不同寻常，她忙着抽出茶几上的纸巾胡乱地擦去泪水。

“妈，你起的那么早？”女儿李雯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客厅，拥抱了一下潘莉，瞬间又冲进卫生间。而后，李雯又忙着打开卫生间的门：“妈，你把粽子准备好啊，我吃个粽子，也算纪念一下屈原同志了”。然后砰地一声门关了，接着从里面又传出：“再吃个鸡蛋，喝杯鲜奶就行了，糖糕不吃了，太腻了！”

潘莉忙着收拾桌子，把准备好的早点全都放置餐桌上。不知怎么回事，又莫名地多放了一份，又急忙撤回，女儿看到又会说她没有什么出息的。回头看了正在洗漱的女儿，又叮嘱了一下，备考的东西要准备妥当。李雯忙着一边刷牙，一边点头，其实她根本听不见妈妈在说什么，牙刷在嘴里就着牙膏来回不停地在牙齿上搅动，发出的摩擦声足以掩盖了房间的所有声音。潘莉忙着去女儿房间里看了一下，检查完毕，想顺手拿出那些文具袋，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女儿自己拿最为妥当。幸好，考场就离家两站路，骑电动车来回就行了，先前预订宾馆的订金也打水漂了。

潘莉终归还是没有吃上早饭，不，应该是端午节的粽子。不过，她的包里放了几个煮熟的鸡蛋，还有一杯开水。女儿李雯也没有注意这细节，精确说是没精力来关注这些。她收拾好自己的文具袋，带上门，匆匆下了楼。早在楼下等候的潘莉一边启动电动车，一边问女儿：“没有什么落下的吧？考试不要想那么多啊，尽力就行了！”李雯坐在妈妈的背后，忙着说：“没事的，妈，快八点了，走吧。”

考点的门口人声鼎沸，很远处就有警察维护秩序，车辆不准进入画好的线内，更不准鸣笛。家长们有的搬着凳子，有的坐在地上，还有的来回踱着。潘莉找了一个地方放好电动车，中午的饭菜有她父母在家帮忙，她用不着惦记午饭了。一手搂着女儿一起往考点走去，另一只手扶着快要从肩上滑下来的坤包。不远处一个靓丽女子不知怎么那么会享受，竟然在一片树林下固定了秋千，躺在上面，好不自在！

看着女儿麻利的进了考点院内，潘莉也就放心了多了，考场及座位号昨天已经看过了，靠窗，还好。门口到处乱哄哄的，警察来了几遍，一个个不情愿地往不远处移了几步。潘莉看到不远处有一块空地，一些家长挤坐在地上，潘莉没有带板凳，顺势在那空地找了能放下屁股的空隙坐了下来。开考铃声没有响起，潘莉也就没有心情来吃早点，把包放在腿上，脑子里像一块白板。

“乖，今年参加高考的比去年还多啊！”一个声音从人堆里冒了出来。潘莉顺着声音看来过去，那位来个开场白的是个壮汉。应该是没有多少文化的，从气质可以看出，最主要的是他脖子上圈了个大金链。好久没人答话，潘莉就怕与没文化的人聊天，不在同一频道上，没劲的。

“叮铃铃------”的声音从考点院内传了出来，大家几乎异口同声：“开始考试喽！”然后不约而同地看了手机，接着悄无声息，空气显得格外凝重。

“今天天气有点热，昨天教育部门还说温度适宜，对高考有利的啊。”一个稍胖的妇女站了起来，一边摇着纸扇，一边发牢骚埋怨天气。“是啊，我早晨起来洗了两次澡，现在弄得一身都是汗！”那个刚开始说话的壮汉也站立起来，攥着手机使劲朝脸部摇着。然后他问了那个稍胖妇女：“大妹子，你家儿子是高几？”这稍胖妇女被问的有点蒙，停顿了一会才说：“我家是女儿，只是高三。”壮汉想来没有感到自己问话缺乏思考，自娱其乐起来：“我家那儿子，去年考了专科，不愿意去读，非要再来一年，这不，高四，估计今年又是悬啊！”听到这话，周围人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气氛顿时好了许多。

“提到高考，满眼都是泪，哪里是孩子高考，考的就是家长的持久力。”一个比较有点韵味的少妇自言自语起来，因为她压根就没有抬头，手里在摆弄着一本书。“三年陪读，都快累死了，自己的公司都无暇管理，再折腾下去，员工工资都发不起了。”哦，如此看来，这少妇是公司老板，潘莉心里想。可能少妇情至此处，言犹未尽，意犹未了，情犹未终。她索性从地上刷地一声，站了起来：“各位都不容易，都是一样的经历，高考本来就是公平的，可是这样的高考又是不公平的！”她一边拿着书本在空中挥舞着，一边用眼神看着周围每一个人：“大家想想，如果学生都不辅导，我们做家长的能那么操心吗？从初中就辅导，还是一对一，到了现在，不知陪辅导老师说了多少好话！”说着说着，她扶着一棵树靠了下来。

这下看来是说到家长们的心坎里来了，谁说不是呢，潘莉从心里佩服这少妇的慷慨陈词。潘莉想到了女儿，为了陪读，她什么事都放下了，除了单位的事，其它应酬都抛之脑后了。女儿辅导班上了不知多少，而自己的前夫，因为陪读地点离他单位有点远，中午回来吃饭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只是晚上回来陪女儿说几句话。就这样的，女儿刚读高二，丈夫就与单位的一个女同事鬼混在一起，最终没有等到女儿高考，便急不可耐地组建了新家。是啊，如果不是陪读，应该不会出这事，潘莉心里想。

“我的日子比你们还难过呢，整个中学阶段孙女都跟着我和我老伴住的。”一个年近花甲老人悻悻地说，看起来是无奈至极。“儿子和儿媳妇闹离婚，各自找了新家，都不要孩子。法院起初是判给儿媳妇的，后来她也不管了。今天的高考，做父母的一个没来，我和老伴在这附近订的宾馆，一起带着孙女来参加高考，宾馆费用那么高，他们谁都不承担。”老人说话同时，掏出了一根烟，抽了起来：“造孽啊，这什么世道啊！等孩子大学毕业工作了，恐怕我们老两口也不一定在人世了，那会孩子还会认自己的父母，哎，我们哪辈子造的孽！”老人说完，猛抽了几口烟，脸上的皱纹衬着片片老人斑，依然透露出老人历经沧桑一直不变的善良。

“其实也不尽然，没有绝对的事，你们说的都在反映了当今社会一些现象，但还是因人而异。”一位比较绅士的中年男子慢慢起身，微笑着看着众人，彬彬有礼而又那么健谈：“比方说，刚才提及的事就包罗万象，有夫妻关系紧张、教育制度有待改善、家长责任重大等问题。还有商家不道德，搞得高考房最后一房难求，价格都是平时的数倍，更有甚者，很多地方出现中间商来炒作高考房的不良现象。”中年男子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分发给周围的人。好像抽烟的人不多，刚想把剩下的烟装起来，那个稍胖的妇女喊了起来：“哎，那个领导，给我一根烟，我来的时候忙的烟都忘带了。”弄得中年男子忙着道歉，直说：“疏忽了，谅解啊，不好意思！”是的，这社会抽烟的女子已经不足为奇了，潘莉扭头看了一下，表示认可。

中年男子突然问了大家是否能猜到上午的语文作文题目，问题来的突然，大家目瞪口呆，没有能回答出来的。“作文是拉开语文成绩的最大项，而命题者往往捉摸不透，有的是按正常来命题，有的就有些偏，如某某省，就会偏向政治性强的，这样下来，有时候很难考出学生的真实水平。”潘莉思索着中年男子的话，是很有道理的。不过考前语文老师们都会在预测作文题目上精心参照历年作文题目，而后列出很多方案，这样下来，也就没了遗憾。“如果语文考不好，我儿子剩余的几门也就不行了。”那个壮汉半躺在地上吆喝着，看来他对孩子高考成绩是不太在意地，又或者他急于让他儿子有新的打算。“不过大家都不要太紧张，教育部门每年都在杜绝这种过于晦涩的作文命题，应该会逐渐好起来，怪我刚刚提到了这些，抱歉！”中年男子边说边朝远处望了望，迎面跑了一个刚读幼儿园的女孩，想来是他的女儿，后面紧跟着透着一股精神气的女子，一定是他的夫人了。“你们聊啊，小孩子一定会吵着大家的，不瞒大家说，我这是二胎，等儿子读了大学，至少我们夫妻不孤单嘛。”然后抱着小女孩与来的女子并肩离开了人群，小女孩趴在她爸爸肩上，用力向大家挥了挥手。看来这是个幸福之家，潘莉打心眼里羡慕。

“高考完就是很多父母离婚的开始了。”不知何时，那个睡在秋千上的靓丽女子走了过来，戴着墨镜，挎着坤包，着实迷人。“这潮流赶上了，男的偷腥，女的出轨，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女子一脸的不在乎，或许她正在焦急等待自己孩子的高考结束。话音未落，远处叽叽喳喳起来，有的妇女表示赞同，有的反对。有个妇女甚是厉害，真是一语惊人：“哼，无所谓的，我家那个臭男人今天也来陪女儿考试了，不过高考结束，我就把他撵滚蛋！”然后又是哈哈大笑：“都够了，各人找各人的，互不打扰，我或许能碰上小鲜肉呢，反正有小男人会贪钱的。”大家都齐刷刷往她看去，不过她根本就不在乎，手里夹着一根女士烟，在嘴里吸了一口，然后用纤细的中指在烟的底部轻轻弹了一下，散落的烟灰被吹过的微风带走，变成粉末状落在地上。潘莉望着她，又试着比较自己，才发现自己很没骨气，为何老是吊死在一棵树上！

“不管如何，孩子上午考完试，大家都不要忙着问考的怎样，除非孩子自己说。”一位戴着近视眼镜的中年妇女冲大家说，她自我介绍是大学教授。这下，所有人都比较信服她的话了，包括那个急着要找小鲜肉的女子，也忙着向教授走了过来。“当务之急，是陪孩子考完人生大考，然后就是陪孩子出去玩几天。接下里就是对照标准答案预测总体成绩，再后就是填志愿。能走的就走，轻易不要复读了，而且有的复读根本就是徒劳！”教授正说着，那边的胖男人就喊了起来：“怎么样，我早说了，让孩子不要复读，这不，教授说的和我考虑的一样，有道理！”

女教授显得很稳重，简直是字字珠玑，想来平时授课也是深入人心。她的侃侃而谈令大家甚是信服，那个胖男人忙着要加女教授的微信。女教授笑了笑，接着娓娓而谈：“这样吧，我们建个群，就叫‘相遇高考’，以后的填报志愿，大家可以相互咨询。如不嫌弃，我做群主，然后欢迎你们来打扰，为了孩子们的未来，我很愿意效劳！”大家不约而同拿起手机，潘莉忙着从包里掏出手机，手不小心碰到了鸡蛋，才想起忘了吃。那些三五成群的看着这边搞这活动，都争先恐后地来参加，瞬间好几十人。大家好像如释重负，潘莉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看着新建群里那些不断发出的表情符号，潘莉好像又见到了曙光，她才知道，总是憋着闷气，倒不如回到一个群体里来。能陪孩子多久是多久，遇到好的就可以考虑再嫁，而前夫有了新欢，也不是过错，毕竟感情不可强求。想来，舒坦了很多，拿起水杯喝了几口。电话想了起来，一看是母亲打来的：“妈，还没结束呢，快了吧，考完试我就和雯雯回家尝尝您的手艺，您和爸都辛苦了啊！”潘莉接着电话，又看着周围的人群，不知何时，有的人已经离开了，原来门口出现了陆续出来的考生。女教授冲着即将散开的人群喊了一声：“加强沟通，勤联系，有事群里交流。”大家都忙着往大门口走去，留下的仅是“好的”，瞬间就不见了影踪。“妈，我不跟你说了啊，很多学生都出来了，我家雯雯应该也快了，她语文那么好。您放心吧，我不会问她考的如何的，你和爸在家等我们就行了。”电话那头母亲说了什么，潘莉没有时间再去细听：“我挂了啊，妈，好像雯雯出来了!”

是的，雯雯洋溢在脸上的笑容让潘莉明白了很多，她拉着女儿的手：“走，回家尝尝你外婆的手艺，哦，对了，菜是你外公早晨去大菜市场精心挑选的新鲜菜，都是你喜欢的。”

潘莉骑着电动车，迎面的风从阳台吹过发梢，拂过脸面。徐徐凉风，那是一种暖暖的，就像母亲温暖的手心一样抚摸着，让人心旷神怡。雯雯的手臂不知何时已经搂着自己的腰部，潘莉感到浑身一阵热血沸腾，好温暖。好多的事，顺其自然的好，就如上午陪考家长们的聊天话题，其中击中自己要害的部分，也会在以后的岁月中请读了大学的女儿一起来帮自己拿个主意。是的，让雯雯来参与，应该会有一个比较满意的结果，潘莉突然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