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与永恒
一
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的相遇，永远像一个谜，无法可以解释。
正如骆小枫的出现。
昨天和尚捷还在火车站依依惜别。尚捷是我的女友，我们在一起同居了一年多。这一次，尚捷要去出差一个星期，为她的服装店进货。
行了，回去吧。尚捷扬起头，故作轻松地说。我分明看到了尚捷眼里的忧伤，可她脸上依然绽放着笑容。
嗯……我低着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回去吧。尚捷轻抚了一下我的头发。就这么一刹那，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但我还是忍住了，我扭过头，吸了一下鼻子。当我抬起头的时候，尚捷已经进了检票口。当她回转身的时候，远远的，我看到尚捷的眼睛红了。我的眼泪终于慢慢地流了下来。我想买站台票，目送着火车开才离开，但尚捷不允许。她不愿眼睁睁的看着和我距离越来越远。
今天下午，骆小枫就走进了我的视野里。在没有尚捷的日子里。潮湿温热的三月。连空气中也仿佛是丝丝缕缕的扯不清的暧昧。午后我慵懒地在电脑上逛淘宝。没什么东西要买，但也没什么事想做。
QQ来了信息。陌生人，网名枫。
自从和尚捷住到一起后，我再没有和陌生人聊天。一年多了吧。我点击了一下枫的资料。不在一个省份，二十九岁。比我小一岁。
我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回了信息。
你怎么加我的啊？
可能在某一个群里吧，不记得了。我也是老师，拉拉。
她还知道我是老师？我心想。
看到学生给你留言的，呵呵。
噢，你教什么的啊？
体育。你呢？
噢，音乐。
有机会听你唱歌吗？
呵呵。
但我很少在学校，业余和朋友开了一个店。
噢，做什么的？
女孩饰品，类似哎呀呀那种。
这个我知道。挺好的嘛。
……
聊天就这样开始了。后来我们互报了真名，彼此看了照片。我还知道了骆小枫的身高和体重。173cm，62kg。的确，我第一次认识这样帅美的女人。
一下子，我觉得自己像掉进了河里，迷幻，深不可测。心像黑夜的星空，连我自己也无法捉摸。
二
我对尚捷说，去见一个老同学，其实是骆小枫来了。她到我这个城市来出差。
在人群里，骆小枫青春的像一棵挺拔的树。
栗红色披肩碎发，蓝色上衣，黑色直筒西裤。我有一种幻觉，骆小枫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人物。
我低着头走向骆小枫。
我仰起头的时候，骆小枫笑了。头扭向别处。头发遮住了她的眼睛，我只能感觉到两道风一样迷离飘忽而清凉的眼神。
我把她的行李箱拉过来，带她走出了火车站。
到了酒店住下时快七点了。然后我们去吃砂锅鱼粥。这期间尚捷打了一次电话来。让我不要太晚回去。
吃完粥，我说，我要回去了。
骆小枫点了点头。我明晚不在这里了。神情有点黯然。
你要去哪里？我以为她会在这个城市逗留数日的。
中山。你陪我一会，不可以吗？顿了顿，骆小枫说。
我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和骆小枫回到了酒店。
房间门一关上，骆小枫一手把我揽到了怀里。我的心开始急速地跳。
她修长而有力的手把我箍得紧紧的。她大概感觉我身子试图挣脱，她慢慢松开了手。
但我内心的颤栗并没有减退。
我不由自主地把嘴唇贴近她的嘴唇。双手缠到了她的脖颈上。温热的气息吹在了彼此的脸上。我的舌尖缓缓伸向了她，不能自已……
此刻，我忘记了尚捷。
我沉醉在一个陌生的身体所带给我的新鲜和兴奋中，这让我处在一种美妙的幻觉中，激活了我每一个细胞。
我们的舌头交缠在一起，吮吸着彼此，呼吸着彼此。清香的气息，像芒果一样蓬勃和馥郁。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停了下来。骆小枫抚着我的头发，幽幽地说，那你回去吧。
我点了点头，没让她送我下楼。
回到家快10点了，赶紧给尚捷打电话。
听着尚捷的声音，我才感到自己回到了现实中。刚才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梦境。无边的海水里我和骆小枫像两条偶然相遇的鱼。
尚捷在电话里感到很意外，因为我今天显然特别热情，主动在电话里亲吻尚捷。这是对尚捷的弥补吗？我的心无端的隐隐在痛。
纠结。矛盾。感到十分愧疚，可又留恋骆小枫带给我的心跳与激情。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睡不进去。
我拿起电话，犹豫了一下，终是拨了骆小枫的手机。
怎么还不睡？骆小枫低沉的声音。
你睡了吗？我问。
我想见你……骆小枫轻轻地说。
……
然后，我不顾一切地下了楼，打的去了骆小枫的酒店。时间快12点了。
那一夜，雪白的夜，燃烧的夜，挥洒的夜，红酒般的夜……我们只是不断地索取与付出……
骆小枫的洁白和芬芳，柔美和力量，激情和细腻，让我着了魔一样。怕她累着，我不敢太放肆，只是柔柔地缠绕着她，轻抚着她，亲吻她每个手指……像雨露，像玫瑰花瓣，丝滑的吻融化了我每寸肌肤……
我恋上了她修长而洁净的手，喜欢她在我身体深处尽情地游走，喜欢这样一种潮湿而灼热的感觉……
三
你怎么心不在焉似的？尚捷回来了。我们像以往一样亲热，但我们太熟悉彼此的身体了。无论是她轻抚着我的时候，还是我抚摸着她的时候，那最初的心跳与狂热到底在哪儿呢？
没有啊。我故作轻松，希望能搪塞过去。
觉得你怪怪的。尚捷把头埋在我怀里说。
没有啊，呃——你现在抱着我是什么感觉？我突然问。
什么什么感觉？尚捷摸不着头脑。
我是说，现在抱着和以前有不同的感觉吗？
现在是一种温暖的感觉，实在的感觉。尚捷闭着眼睛说。
不心跳了吧？我盯着天花板问。
心什么跳啊，这种温暖的感觉才是长久的，你猪啊。尚捷依然闭着眼睛。
如果跟一个人上床了，与爱是无关的，对吧？
你什么东西啊！尽想这些问题！尚捷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我扑哧笑了，问一下而已嘛。睡吧。我怕泄露了什么，赶紧拍着她睡了。
关了灯。宁静的黑夜里，我很满足和尚捷就那样静静地相依。她的手握着我的手，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入睡。整个黑夜甜美而静好。
尚捷是我的阳光。过去是。现在是。将来是。我想一直都是。
尚捷和我同岁。回想起我和尚捷的相识，我就像路边一只受伤的小猫。她弯下腰，把我捡了起来，轻轻地放到怀里，柔柔地抚摸我的伤口，直至慢慢愈合。多年来，我挣扎在感情的泥潭里，无疾而终，伤痕累累。
我常常觉得我自己就是这样一只小猫，依赖她，温顺，在她的怀里，却又充满幻想。
我只是想你知道，我的心和你在一起。网聊的第二天，尚捷就这样对我说。
我当时只是笑了一下，并没放在心上。那时她并非是我要找的那个人。我们不在一个城市，相隔千山万水。我要的是一份能朝夕相处、实实在在的感情。
迁城只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她说。我还是笑笑。虽然直觉告诉我，她是一个挺不错的人。仗义，率真，勇敢，深刻。我欣赏这样的女人。
想你我的心会颤抖。她说。我其实已经知道没法逃离尚捷了。每天的不快或快乐，或只是微不足道的琐事，我习惯了跟她絮叨。而她总是光芒万丈，将我所有的阴郁完全覆盖。
半年后，尚捷坐了二十九个小时的火车来到了我的城市。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昏黄的街灯里，我瞥见了她的背影。曾无数次在黑暗中想像的身影。尚捷165cm，结实健美。
她正猫着腰低头取行李。
尚捷……我叫了一声。
她回过头。第一次看见了她的脸。健康阳光的笑脸。
她随即走上前紧紧拥抱了我。我有点意外。后来才知道她是为了打赌。我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她笑了，说话要看着对方的眼睛，是一种礼貌噢！
我只是低着头笑，依然不去看她。
黑夜里，尚捷热烈而温柔地吻我，我爱你，你知道吗？
嗯……我抚着尚捷细软的淡黄的短发。我知道我的心灵和身体已经接纳了她。
一年后，尚捷辞掉了她的工作，来到了我这个城市。
和尚捷在一起总是很开心，很放松，无拘无束，肆无忌惮……
尚捷酷爱车，我们在一起便数看身边的名车，并一起说出车的牌子和车牌号。
尚捷喜欢玩水，我们常常会到海边去，她像顽皮的孩子一样，赤着脚，从这块石头跳到那块石头，一只裤腿浸湿到了水里，她可以全然不理会，只埋头盯着水里的什么。
尚捷喜欢小猫小狗和花草树木，总是想弄清楚路边树木的名字。喜欢篮球。喜欢甜食。
这些对我是可有可无的。我们共同的爱好是电影和旅游。
我只是心满意足地享受着她对我的疼爱，为我披衣服，为我扯裙子，陪我逛街，做美容。
四
骆小枫回去的时候，我以为可以轻松地跟她道别。
我们说好天亮就分手。我照常上班去，她自己去火车站。
我们注定没有未来。未来芜杂、沉重而飘渺。我们谁也不愿触及。
可是，那一夜，我们好像都莫名的烦躁和失落。深夜了，我担心她的身体，想让她静静入睡。她说睡不着，我还是强迫她睡。我只好闭着眼睛强迫自己睡，其实我同样睡不着。她说想抽烟，于是她跟一个女子电话聊天。一句句像虫子一样爬进了我的耳朵，我实在忍不住了，躲到了洗手间，想哭。不知道为什么，只想大哭一场。后来她把我叫了出来。也许是实在太困了，朦朦胧胧就到了天明。
我换好了衣服，要上班了。我默默地抱着她，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上班路上，神情恍惚。看着路上来来往往匆匆忙忙的人群，却没有一个是自己熟悉的背影。我突然有一种想拥抱骆小枫的冲动，想从背后紧紧贴着她，呼吸着她的气息。想到也许再也看不见她了，我掉转头，急忙往酒店赶。
到了房间门口，她正在收拾东西。幸好，她还没离开。我一把紧紧抱住了她，泪水就开始滑落。我以为我不会哭。
可是，我还是哭了。
到了火车站，我买了站台票，送她上了火车。她一直站在车窗边，我们就隔着车窗对视着。嘴角上扬，却笑不出来。
火车开动的那一刹，我看到骆小枫流泪了。落寞的神情。失魂落魄。望着她渐渐远去的面影，模糊在我的视野里，空气变得凝重而凄凉……
回去的路上，手机响了。是骆小枫的信息：
眼泪一直不争气地流，才知道我心里爱上你了。
我的鼻子一酸，泪水就涌了出来。但我什么也没说，只是让她在路上小心，并祝她一路平安。我无数次问过自己，我真的爱骆小枫吗？我的心里不是已经被尚捷占得满满的吗？我知道自己绝不会离开尚捷。我太依赖她了。平时该穿什么衣服，病了该吃什么药，甚至去不去参加一个同事的晚宴，我都要问她。可是，为什么骆小枫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走进了我的世界？仅仅是她陌生而美好的身体带给我的激情？我可以确定的是我情不自禁地恋上了骆小枫修长的双腿和修长的手指。爱看着她一步一步放浪不羁的向我走来。眼神迷离，似笑非笑。
我问过骆小枫，你明知道我有女友，你为什么还要走向我？你爱我吗？
像石子投进了大海，从来没有答案。
五
骆小枫离开前的两天，我带她去附近的一个岛上玩。坐了近两个小时的船，骆小枫几乎吐了一路。脸色苍白。
我才发现她身体不够健康。
你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骆小枫默默地点了点头。
什么问题？
没事。暂时死不去。
你这话说的！
就是那一个月喝酒喝伤了。
骆小枫跟我说过，她和相好了五年的女友分手后，喝了一个月的酒。喝到胃穿孔，去医院抢救才没有再喝。
我不再多问什么。关于她的过去，我好像也没多少兴趣知道。她也一样，她基本不问我的过去。她关心的是，这一刻，是谁牵着你的手走在大街上？这一刻，是谁伴着你进入梦乡？只是这一刻。
但我和尚捷不是这样。我们彼此的过去，包括每一段的感情，父母兄弟姐妹琐事，亲朋好友等等，我们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我知道我当你情人的资格也没有，或许只是你的一个路人甲。骆小枫喝了一口酒，苦笑了一下。在一次晚饭后她这样说过。骆小枫是我的什么？一段插曲？一个梦境？不是永恒的东西都会烟消云散。但什么又是永恒？
傍晚的时候，骆小枫基本恢复过来了。我们穿着宽松的短裤，趿着拖鞋，去沙滩踏浪。中午的潮热渐渐退去，傍晚的温凉夹杂着海风徐徐拂过我们的脸颊，空气中有股新鲜的腥甜味道。骆小枫点燃了一根烟，悠然地吐着烟圈。
要是此刻我死去了，也无憾！骆小枫微笑着说。
你干嘛大煞风景？我嚷道。
骆小枫牵着我的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软绵绵的沙滩上，任潮水漫湿我们的双腿。
夜幕降临了，海和天一片灰暗的蓝色。神秘而静谧。
我最喜欢这种颜色了。骆小枫像小孩似的张开了双手。
她的身材真好看，即使在灰蓝中也能看得清。修长高雅。结实弹性。她身上混合着淡淡烟草和香水的味道。而我仿佛天生就喜欢这样的味道。让我兴奋而迷恋。
我突然想和她亲吻。我依到了她身上，双手环抱着她。
我们的身体一下子紧紧贴到了一起。她温柔地吻着我的嘴唇。渐渐地，我们的呼吸急促起来。她的修长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伸进我的衣服里。我轻轻地叫了起来。只是那么一刹，我感到体内被快速而有力的一戳，她的手一下子滑进了我的身体。她比任何一次更为放任和狂野，她一下一下地直抵我最深润的地方。我简直快要大叫起来了。
在大海边，原来可以这样美妙和疯狂。我第一次到达了一种很极致的状态，灼热淋漓。海浪声淹没了所有的声响。我仿佛化成了水融在骆小枫的怀里。
我爱你……我第一次这样对骆小枫说。
六
我知道和骆小枫结束是必须的。每天我都被一个问题纠结着，尚捷那么爱我，我怎么可以爱上别人！
和骆小枫分开两周后，我收到了她的一封邮件。
也许你也猜到了，的确，我的身体不太好。可是我不想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一种冷冰冰的感觉。
爱情让人那么痛苦，却每个人都不愿错过她。我的初恋，和她好了十二年，最终她选择了婚姻。婚礼那天，我抱着她交到了一个男人的手上，我就离开了，也离开了有她的那个城市。两年后，我认识了一个女人。我们好了五年，她还是把我扔了。
感谢上天让我遇见你，并让我们相爱过。如果你愿意把这叫作爱的话。我只想带着爱的感觉离开。正如我的手里依然有你黑发的清香和体温。
我已经住进医院了，如果我没了，你要幸福地生活。不必追问我的消息。
原谅我……
在黑夜的视线之内 视线之外
轻盈着 快乐着
荡漾着 缠纠着
昔日美好的幻影 火蓝 疼痛
是这样妙不可言的七零八落
是这样一树又一树交织的热烈
和徐卷而来的缱绻与芳香
爱人，你摸到我柔软的心了吗
宛若一片叶子需要风的亲吻
我终于听到了 体内馥郁的回响……
QQ、电话骆小枫把我拉黑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和骆小枫杳无音讯。有时候，我也想知道她身在何方。但我宁愿她永远活在我的记忆里，也不想知道结果。
像一列火车，回到了原来的轨道。我思考，我唱歌，我犯错误，我哭泣，只有尚捷陪在我身边。
爱一个人可以包容她的一切，包括她的出轨吗？一次傍晚散步时，我有意无意问过尚捷。
什么屁话！不可能！尚捷大声说，突然转过头，声音提高八度，你什么意思啊，说这些话！
没有啦，问问而已！我知道我绝不会和尚捷坦白这一段经历。
一个人要隐瞒多少的事情，才可以巧妙地度过这平凡的一生。我打算和尚捷过一辈子，所以我只能独自吞了这段经历，哪怕它会让我的肚子无端地疼痛。
2011年6月5日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