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任何金钱与权利的背后，都离不开女人和流血。
每次钢厂下班时，工人们就像污水一样被工厂冲了出来。这些人大都疲惫不堪却也有说有笑，全然不顾身后守夜人催促驱赶的声音，慢慢地匀速地向着钢厂的大门走去。出了门大家互相告别，各回各家。
谢方同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歇息，走了一天的他把充血的脚抬起来，血液流通的阻力减少疲惫感也减轻了一些。这时他正右手夹着烟，左手拿着电视遥控器准备跳转到自己喜欢的钓鱼频道。突然他的注意力从电视上移开，眼睛快速地转动，很快目光就停留在洗衣机上。他趿拉着拖鞋走过去拿起手机，看见闪烁的屏幕上显示来电人是谢素格，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喂，怎么啦儿子。”
“老爸，今天我又被同学冤枉了。他们把我拉到了教导主任那里，说我是偷室友钱的人渣。我一个人说不过他们，这次被记了过。”
“你现在怎么样了？爸爸知道你不是那种会小偷小摸的人，但是你也别总被人欺负啊，要勇敢地表明自己的态度，你是个男子汉！”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我张不开嘴......”
“好了好了，别难过了。周末回家我们去爬山吧，锻炼一下身体也会让你坚强一些的。”
“好的，老爸再见。”
谢素格默然地放下了手机，习惯性地打开了电脑。虽然眼睛还停留在宿舍墙的小洞上，但是电脑映射在他脸上蓝色的光已经变成了白色的。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他都会登录这个自己创办的贴吧，发帖、答疑早已经成为了他生活的精神支柱。
登录了自己的账号之后，看着吧里新出现的帖子，他身体缓缓地向着屏幕伸去，半睁的眼睛慢慢有了些许生气。
“如果赫克托耳没有战死，现在的欧洲会是什么样子？”
发帖人网名为黑色的枯叶。
这是一个新成员，谢素格心里念到。
嘴角稍稍扬了一下的他开始迅速地敲击键盘。只有偶尔闭上眼睛思考时，脸上才会浮现出几秒满足的微笑。
9月25日23：:44分，在酒店地下1层的更衣室中，瘦弱的耿浩缓慢且疲惫地脱下工作服，本想让衣服顺势滑在椅子上，但衣服却不出意外地滑在了地上。服务生弯下腰伸出右手准备捡起衣服，不料两只袖子正好对在一起，这件衣服露出了讽刺的笑容。耿浩一下子瞪起了眼睛，抬起脚朝着这张嘲讽的脸踢去，它一下子就没有了神气，软软地摊在一边偷偷看着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的耿浩。过了一分钟，更衣室传来最后一个摔柜子的声音，一只干巴巴的手把衣服提起来，走出了这间闭塞的牢笼。黑暗中所有的柜子都安静地挤在一起，手拉手等着命运的审判。
9月26日6:20分，一只手在桌子上胡乱地摸索着，眼睛还没睁开的耿浩身体却开始动了。因为没有摸到手机，他暴躁地翻了个身，两个黑疙瘩之下两只干涩无神的眼睛无言地瞪着唱歌的手机，打了两个哈欠的他先是把脚从被窝里伸出来落到地上，身子随着腿往前挪顺势从床上滑出来。摇摇晃晃地向桌子走去，不偏不斜地绊到昨晚随意甩在地上的工鞋，一个趔趄摔在了桌子上，耿浩就这样咒骂着迎接充满活力和希望的朝阳。
虽然今天是他的生日。
阳光透过金地大厦的落地窗，照在了22楼每一个员工的脸上，然后又朝着相同的方向折射到同一个人的身上，这个人穿着真丝的西服，与下面看着他穿着聚酯纤维工作服的同事们是有那么点不一样。
“今天是节后的第一天工作日，我看到大家的精神状态都很饱满。想必红包都没少抢吧！接下来我们公司还会有更多更大的红包雨，只需要各位稍微努那么一点点点力，月入三万就不是再遥不可及！”
“········”
“········”
刘凯忞简短地说了些鼓励的话就收尾了这次小小的动员演讲。大家开始各自在各自的小格子里开工，有一个小伙子朝着他快步走了过来。
“经理经理，我有一个客户今天要来公司面谈，能不能帮我借一间办公室撑撑气场？”
刘凯忞拍了拍这个年轻人的肩膀，说道：“放心吧小张，你只管大胆做事，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处理就好了。客户来了你就用我的办公室，正好我今天还要出去开会，加油干，升职加薪触手可及。”
小张一边不停地点头一边说，“好的好的，感谢领导照顾。”
“那你就先去忙吧，我还有一点文件需要看一下，”
“您先忙，等着我的好消息！”
回到了自己座位上的小张开始联系今天要来面谈的龙洁艳。他找到了对方的联系方式之后坐直了身体，做了三次深呼吸，并看着格子间里的小镜子微笑了一下，拨通了对方的号码。
“诶，龙总，您好您好。我是昨天和您联系的小张啊。”
“嗯嗯，我知道。我今天差不多下午1点30到贵公司参观、面谈，不知道你那面方便么？”
“没问题的龙总，您什么时候来都可以。我们公司随时恭候您的光临！”
“那就这么定了吧，下午1点30分公司见。”
“好的龙总，再见，祝您生活愉快。”
“恩，再见。”
“又接了大单，下个月的房租钱解决了！”小张自言自语地先前挥了一下上臂。强烈的情感使得肾上腺素分泌增加，瞬间没有了疲惫感，现在想到昨天那么辛苦真是太值得了。
在闷热潮湿的地下车库，一个将近三十岁的男人在艰难地向前挪动，身后是高他一头的纸箱子。这个人额头上和胳膊上的血管都爆突出来，一滴滴汗水顺着咬牙皱起得不规则凹槽中淌下，用尽了全力向着水泥地冲去，结果自己被震得粉碎。又一滴不要命的汗水滴下，同样是粉身碎骨。在这短短的50米里，不计其数的烈士争先恐后地投入灭亡的怀抱，他们却不曾犹豫。
“这是最后一趟，马上就能回家休息了。”他自言自语地说着，用手肘蹭了一下额头，深红色的破汗衫颜色变得更深了。
“小伙子我看你不像是拉车工啊，你这个岁数不应该在公司上班吗？”一只纤细的手拍在了他的背上。
“哎，大姐啊，我这不也是为了多挣点钱养活自己么，公司开的那点工资都不够房租的，趁着还有力气多干点。”
“哦？我看你挺实在的，你做什么工作？”
“我是做小额贷款的，大姐。就在开发区的阳银大厦。”
“诶，我正好最近有生意要做，需要一些资金。这样吧，你先拿着我的名片，我们回头联系。”
小张双手捏着这张举在胸前的沉甸甸的名片，默默地注视着那个走远女人，仿佛希望这种东西通过注射器注入身体，一股暖流流变全身。很快中央空调排出来的燥热的风就把暖流吹走，他浑身又是黏糊糊的。这个临时拉车工把名片放入胸前的口袋中，弓着身子拉起拴在板车上的绳子，闷着头开始运送最后一批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