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里的虚席

图书馆有好几层,也有许多的阅览室,一二层的阅览室总是座无虚席,我们便常去三楼。

图书馆三楼,外方内圆,好似长方体中间取走了一个圆柱体,便有了中间的圆天井。

方圆之间是四条宽且长的廊道,形状像加宽的圆切线。廊道相交之处形成的切角又更为宽敞些。西北角放了八张书桌,或两三张首尾相接、或单张独居一角。玻璃墙封闭的廊道里,天井导进了自然的光,十分敞亮。最炎热的夏天,这里的空调温度却正好,不像阅览室里那么凉,又不似天井中那么热。来这里学习的人,都乐意坐在阅读角,无论什么时候,几乎都坐满了人。

今天下午,我又照例去三楼北边的阅览室。阅览室里居然没有空位置了,这在工作日是很不常见的。然而,廊道的阅读角却人头寥寥,这也是令人奇怪的。

我连忙找个空位,面朝天井坐了下来。

左边角落一张桌旁,小伙子在全神贯注地敲着笔记本的键盘。再远一点的另一角,一位年轻女子站着,一边活动一边看手机。她挺身扩胸,手机伸得远远的。

与我相对的同桌,一个初中学生模样的女孩,一边看书一边掩嘴偷笑。她旁边女孩趴在桌上,睡得正香,口水顺着口角流在手臂上。我右边首尾相连的两张桌子空着。

再拐个直角弯,一张桌子旁坐着爷孙二人,爷爷正在给小男孩喂桃吃。小男孩子六七岁,瘦长身子,皮肤白净,蛋形脸、大眼睛、大耳朵,看上去十分机灵。爷爷六十多岁,戴着茶色眼镜,面相稍显严肃,常见的老年知识分子的模样。小男孩眼睛盯着绘本,张嘴接住爷爷喂过来的桃肉。爷爷一边喂孩子一边提问,大概是想引导孩子思考。尽管老爷子压低了嗓门,但在安静的图书馆里,他的声音仍然能轻易钻进周围人的耳朵。孩子正忙着咀嚼口中的食物,没有功夫回答爷爷的提问。

我打开书,是一本短篇小说集。小说总是吸引人的,我很快便沉浸在别人的故事中去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身后发出了急促的"咚咚咚"的跑步声。

我回过头,看见之前吃桃的小男孩,正从廊道的这头冲向那头,像我家那只一高兴就在家里乱蹿的小花猫。爷爷不知去了哪里。突然,小男孩在廊道的一头发现了电梯,那是运送垃圾或物资的专用电梯。他靠过去,摁了下行的键又按了上行的键。门开了,他探头看了一下,缩回了头。门关了,他又摁了键,门又开了,他闪进了电梯。门关了,几秒钟后,门又开了,他从电梯里冲出来。发现我在看他,小男孩有点不好意思。顺着阅览室的玻璃墙根,慢慢地拐到西边的廊道上,然后猛地向南边冲了过去,又冲了回来。

之前看手机的女子,又站起来,转身盯着小男孩,面怒愠色。小男孩看了女子一眼,貌似有点心虚和尴尬,坐在了位置上,将桌上的绘本立起来,挡住了自己的脸。这一刻,终于安静了。

十几分钟后,小男孩那边又传来了声音。这回是爷爷回来了,他开始用手机放起了音乐。那些时而优美、时而激越的音乐声,尽管很小,但仍然干扰着人们的注意力。我对面的两位初中生,抱着书包和书走了,那个年轻女子也走了。最后,七八张桌子,只剩下我、敲键盘的小伴子和爷孙俩,空空荡荡,直到闭馆。

图书馆的闭馆音乐响起,我起身收拾物品,看向正在大声说话的孩子,刚好与爷爷看向我这边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他对孩子说:"你不要讲话,你看人家都在看你了。"

我微笑,回想起昨天下午,我在阅览室里干涉一位小伙子接电话的情景。我临桌的小伙子,在电话里讨论工作,说了好几分钟,没有要停的意思。周围的人时不时抬头看看他,又埋下头。看着对面正在刷卷子的高中女孩终于用双手捂住了耳朵,我于心不忍,扭头对打电话的小伙子说:"哎,小伙子,你可以去外面打电话吗?" 小伙子连忙起身,去了室外。

毕竟,来图书馆的人,还是愿意做一个文明人的。在室内长时间接打电话、制造嗓音的行为还是极少的。偶尔发生,稍加提醒便立马纠正了。

而面前的这对爷孙,一个还未长大,一个已经变老。不知道我来之前是否有人提醒过他们。也许听多了"熊孩子"和"坏人变老"的故事,大家会觉得提醒不但无用,还可能引起冲突,就只好远离了吧。

阅览室里坐无虚席和廊道阅读角的空空荡荡,原来是爷孙的杰作。不过,我相信,这应该是他们唯一的一次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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