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杉版资治通鉴【1784】好人不要跟坏人斗。2022-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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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九日，捷书到了凤翔，百官入贺。皇上李亨泪流满面，即日，派宦官啖庭瑶入蜀奏报上皇李隆基，命左仆射裴冕入京师，祭告郊庙及宣慰百姓。

皇上派骏马前往长安，把李泌接回凤翔。到了之后，皇上说：“朕已表请上皇东归，朕当回东宫重修人子之职。”李泌说：“奏表可以追回吗？”皇上说：“已经走远了。”李泌说：“上皇必定不来。”皇上惊讶，问什么缘故。李泌说：“从道理上讲，从形势上看，都自然是这样”。皇上问：“那怎么办？”李泌说：“改为群臣贺表，就说自从在马嵬大家请您留下，灵武劝您登基，到现在成功收复长安，陛下思恋晨昏之礼，请上皇速还京以就孝养之意，就可以了。”皇上即刻命李泌草写奏表。皇上读了，哭泣说：“朕开始时，只是自己心怀至诚，愿意归还帝位。如今听了先生的话，才醒悟自己的错失。”立即命宦官奉表入蜀，然后到李泌住处饮酒，同榻而寝。而李辅国申请将符信和钥匙交回给李泌，李泌则请还是让李辅国掌管；皇上批准。

李泌说：“臣如今报德也够了，再恢复为闲人生活，那是何等快乐！”皇上说：“朕与先生累年同忧患，如今才得以同乐，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快就走！”李泌说：“臣有五不可留，愿陛下允许臣离去，免臣于死。”皇上问：“什么意思？”回答说：“臣遇陛下太早，陛下任臣太重，宠臣太深，臣功太高，事迹太传奇，这就是五个不可留的原因。”皇上说：“睡觉吧，改日再议。”回答说：“陛下现在睡在臣的床上，尚且得不到批准，何况改日在香案之前吗！陛下不让臣走，就是杀臣。”皇上说：“想不到卿对朕如此猜疑，岂有像朕这样的人，而会杀卿的吗！你这是把我当句践吗！”回答说：“陛下不会杀臣，所以臣才求归；如果陛下要杀，臣怎能再说话！况且要杀臣的，不是陛下，而是那‘五不可’。陛下之前待臣如此亲密，臣尚且有些事不敢说，何况天下安定之后，臣还敢说吗！”

皇上默然良久，说：“卿的意思，是朕不没有听从卿的北伐计划吗！”回答说：“不是，我所不敢说的，是建宁王（李倓）事件。”皇上说：“建宁王，是朕的爱子，性格英明果决，在艰难的时候，有功劳，朕岂不知道！但因此为小人所教唆，想要害死他的兄长，图谋成为继嗣，朕以社稷大计，不得已而除掉他。卿不知道这具体原因吗？”回答说：“如果他有此心，那广平王（李俶）应当怨恨他。但是广平王经常与臣谈起建宁王的冤枉，则痛哭流涕。臣今天铁了心要辞别陛下而去，才敢说出来。”皇上说：“他曾经夜里摸到广平王门前，意欲加害。”回答说：“这都是出自谗人之口，岂有以建宁王之孝友聪明，肯做出这样的事吗！况且陛下当初想要用建宁王为元帅，臣建议用广平王。建宁王如果有此心，当深恨于臣；但他却认为这是臣的忠心，与臣更加亲善，陛下以此可以看出他的真心了。”皇上于是流泪说：“先生说得对。既往不咎，朕不想再听了。”

李泌说：“臣之所以说起这事，不是要追究过去的责任，而是希望陛下将来要谨慎。当年天后有四子，长子是太子李弘，天后正图谋称制，厌恶李弘聪明，将他毒死，立次子雍王李贤。李贤内心忧惧，作《黄台瓜辞》，希望以此感悟天后。天后不听，李贤最后死于黔中。黄瓜台辞写到：‘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三摘犹为可，四摘抱蔓归！’如今陛下已经摘掉一瓜了，不要再摘了！”皇上愕然说：“怎么会有这种事！卿把这首黄瓜台辞抄给我，朕当留在身边切记。”回答说：“陛下只要放在心里就够了，何必形于之外！”当时广平王有大功，张良娣忌恨他，不断暗中散步流言，所以李泌说起这事。

华杉曰：

胡三省注解说，李泌历事肃宗、代宗、德宗三朝，能说别人都没法说的话，真是奇士！

但是，李泌当初知道是张良娣和李辅国害死了李倓，但他救不了，现在也不敢明说。现在知道张良娣和李辅国要接着陷害李俶，当然也包括他，但是，他还是不敢明说，而且李辅国要把符信、钥匙交还给他，他也不接，继续请李辅国掌管，以示支持和友好，我不会针对你，你能也放过我就好！

李泌已经跟肃宗李亨睡到一张床上，君臣关系之亲密，可以说是远超李辅国了，但是，他还是不敢碰李辅国一个字，为什么呢？因为李泌只讲真话，而李辅国需要讲什么话就讲什么话，如果说是二人在比赛，李泌要遵守规则，而李辅国可以不遵守任何规则，所以李泌知道自己没有胜算，他只想快快离开，保自己平安。好人不要跟坏人斗，因为不是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