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气的母亲

文/曹吉芳

美味和母爱相连

父亲的祭日那天,兄弟姐妹,都回来了。

每次回家前,我都打电话告诉母亲,不要给我准备饭了。母亲年龄大了,依然自己做饭吃。我照顾不了她的一日三餐,却要她做给我吃。我心里有愧,又心疼她累着。可每次,母亲都坚持要我吃了饭再走。

我明白,母亲只是想在自己手脚利索的时候,再让儿女多吃些自己做的饭。每及此时,我都会心生暖意。在这世上,除了亲妈,还有谁会惦记你饿着。

吃完母亲做的大烩菜,我们围着桌子陪母亲聊天。年近70的母亲,由于吃得好,也无烦心事,两颊白里透红,脸上的皮肤也展展的,看着很白净。看着母亲,我觉得老太太还像年轻时一样,好看。

回味是甜蜜的

我小的时候,父亲在乡镇企业上班,月月领工资。比起村里其他人,我家也是吃皇粮的。在女儿眼里,母亲一直是个美人,如果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不爱打扮。母亲心眼小,儿女又众多,生活就特别节俭。一管牙膏,一大盒最便宜的海鸥洗发膏,一块香皂,这就是母亲作为女人的所有家当。一年到头,竟然连一瓶雪花膏都舍不得买。村里人,有的说母亲勤俭持家会过日子;有的说母亲太小气了。

后来条件慢慢好了,时兴烫发了,村里的女人们自然也不放过这赶时髦的机会。头发长的,大波浪;头发短的,爆炸式。还别说,这新式的发型,让整天土里来,土里去的农村媳妇们,看起来确实洋气了不少。村里大半的女人都烫了头,眼瞅着比以前漂亮了。母亲对这些却视而不见,甚至不为所动。

这期间,母亲经常头疼,姨妈们建议母亲烫一次发,热气蒸一下就好了。母亲始终没有去烫,自己不烫,还对那些怂自己小气的人嗤之以鼻:人俊了,抹布顶在头上,也是俊的;人丑了,就算把头发烫得跟个山羊毛似的,还不是个丑八怪。听母亲这样说时。我心里极大地不服气:哼,小气就小气了,明明很好看,还说得这么难听。

年轻时,总想表达自己

说起母亲的小气,我和姐姐都有一把辛酸泪。从父母开始过日子时,家里就备有一把推子。多年来,父亲的头,都是母亲理的。我家的孩子,头发长了,都是母亲亲自上阵。看着我们的头发长了,母亲也不吭声,趁我们不备,把我们捉来,提到板凳上,围上围巾,头往下一按。一把推子,一把剪刀,咔咔咔,擦擦擦,三下五除二,母亲就给我们解决了,根本不管我勾着头,泪眼婆娑的样子。

有时,为了躲避理发,我如同即将被宰杀的猪,挣扎着,嚎叫着,企图能躲过一劫。那时,母亲冷酷得如同一个狠心的屠夫,任我呼天抢地,也非得理发不可。更为了省事,怕生虱子,几推子下去,我的脖子下,耳朵旁的头发就没了,为了避免难看,在头顶留上一圈长头发,遮住露出的白白的头皮。每次,我都忍不住伸手去摸,头发茬硬硬的,有些扎手。摸着,我委屈的泪水,就流出来了。儿时,我特别渴望能留一对小辫子,由于母亲太忙,我始终无法如愿以偿。

后来,我姐俩相继长大了,母亲又给我们留起了马尾辫,头发帘长长了,母亲就给剪短,不用上理发店,也很省钱。

那时,姐姐已经在县城上初三了。城里的学生,比较讲究。那段时间,流行蘑菇头,班里大半的女生都留着。姐姐禁不住诱惑,花了几元钱,也理了个蘑菇头。

周末,姐姐回来了。我咋看,都觉得姐姐漂亮。这发型,可比母亲理的强了十万八千里。母亲看到了,立马问花了几块钱。得知花了5块钱,母亲竟然暴跳如雷。足足数落了姐姐1小时。姐姐勾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始终不敢啃一声。从那以后,姐姐再也不敢擅自理发了。

我儿子出生以后,母亲心疼我没钱。每次上街时,都带着推子,直到把外孙的头发理好以后,才安心地回去。

往事在梦中重现

孩子觉得母亲小气,不敢或不忍说出去。姑姑和婶娘可不一样,经常当着母亲的面毫不避讳。她们觉得:我妈既不会打扮,更舍不得花钱,土气得要命。面对穿着时兴的婶娘,把头发烫得像洋娃娃似的姑姑的数落,母亲一笑了之。转过身,铲来一把肥嫩的韭菜,手脚麻利地切菜,炒蛋,揉面。过不了多久,一盘黄灿灿白生生的鸡蛋韭菜水煎包端上了桌子,直吃得姑姑婶婶嘴角流油。走的时候,一点不记仇的母亲,再给她们带上地里产的葱蒜、花豆、葵花籽。

等我逐渐懂事了,偶尔想起姑姑婶婶的话,我觉得母亲小气并没有什么不好。父母都是农民,土里刨食的日子,不精打细算的话,这么一大家子,又怎么维持下去。这些年来,大哥结婚买房;二哥结婚盖房;我们兄弟姐妹几个上学;哪一样,不需要钱。甚至连大伯出殡,都是母亲摊的钱。尽管花钱的地方很多,但母亲从来没有伸手向任何人借过钱。每次急用钱时,母亲都能拿出钱来。

小时候,我也记恨过母亲,连一个冰棍都舍不得给女儿买,对于上门乞讨的人,有求必应。一次,我实在气不过,放狗咬一个乞讨的大爷。母亲提着笤帚,满院子撵我,狠狠揍了我一顿。母亲语重心长地告诉我:人都是有脸面的,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谁愿意扯下脸皮向他人乞讨呢。做人一定保持善良的本分,这样,人活一辈子,良心才能够安宁。

鹅中的帅哥

在村里,父亲最早挣工资。对于春种秋收的乡亲们来说,我家算得上财主了。村里人办红白喜事,大多数都得到过母亲的资助,少则几十,多则几百。有时,几百块钱,五六年都收不回来。父亲气恼时。母亲便宽慰他说:可能是实在没有了,只要有,肯定会还的。由于母亲的宽厚,善良,每当家中有事时,乡亲们都抢着帮忙。

母亲生性勤快,心地又好。在庄子里住时,只要家里来人了,二话不说,围裙一系,和面,烧水,做饭。在母亲的心理,农村人,地里产的东西,不值钱,更不能让亲戚饿着。

后来,母亲随着弟弟进城了。只要家中来人了,一进门。母亲首先问:吃了吗?没吃?想吃啥?我给做。在这个住了几年都不知道邻居姓什么,甚至不认识的城市里。老太太啰里啰嗦的一串话,让多少来人泪盈满眶。

想逃离的,成了忘不了的

前几年生意好时,逢年过节我都会给父母亲买衣服。那时父母也不挑拣,买啥穿啥。母亲高兴之余,拉着我的袖子说,有钱了,别乱花,攒着。我还嘴道:我可不愿像你一样,一辈子只知道挣钱,从来舍不得花钱,这样过一辈子太亏了。

说完以后,我心里又愧疚得很。在我的记忆里,母亲可从来没有顶撞过姥姥,姥爷。逢年过节时,都会给姥姥姥爷送吃的,送穿的。背过人,总是给条件不好的姨妈塞钱。过年时,又给我们添置新衣服。母亲的小气,只是对她自己而已。

这几年,每次带着母亲给她买衣服。我发现母亲越来越挑剔了,这个不好,那个看不上。我生来脾气急躁,再加上惦记开门做生意,不免生出怨气,觉得这老太太越来越不好伺候了。静下心来,我知道母亲小气的老毛病又犯了,她不想让女儿为她花钱 ,她心疼儿女,觉得他们挣钱都不容易。

温馨的岁月,温暖了心

每次想我了,母亲便骑着自行车来看我。娘俩聊天时,她便不时地看看表。我一再告诉她,还早呢。快到饭点时,母亲拔起屁股就走。任由我在后面追着,喊着:我给你做饭,吃了再走。母亲嘴里说着还要给弟弟,侄儿做饭之类的话,一溜烟就不见了。

糊涂的我,心里愤愤不平地埋怨母亲:偏心儿子,偏了一辈子了,还偏。近日,我突然开窍了。母亲觉得女儿农村没地,吃一口都要掏钱买;这两年生意又不好;孙子呢,又长得门扇般高,她不肯留在女儿家吃饭,只想为女儿省一点。

看着母亲远去的背影,我泪眼婆娑。如此爱我,只有小气的母亲才能做到。

2019  3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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