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祭怀

若不是清明节这一天要给早就逝去的祖父、祖母立碑的缘故，我定然不会知道关于他们的一些生平往事。

从碑文里看到，祖父生于1917年，卒于1970年，享年53岁；祖母生于1925年，卒于1959年，享年34岁。时光荏苒，他们离开这个世界早已半个多世纪了。在如此长的时间跨度里，对于我这样的一个后辈来说，祖父祖母久远的身世经历，在我的记忆里，难以留下多少印象。

我是断然没有见过祖父母的。对他们零星模糊的印象，大多是我从父亲以及村里老人哪里获知的。事实上，对于四岁丧母、十五岁离父的父亲来讲，他对祖父祖母的记忆，也难以有多么的深刻。

父亲是抱养来的，生父生母共生养了十一个子女，其中九个儿子，两个女儿。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像这样孩子多的农村家庭是常见了。由于孩子多，粮食就不够吃。无奈之下，父亲就被抱养到一个姓杜的家庭里。父亲的养父养母，也就是我的祖父祖母，是一个贫苦人家，他们生养两个女儿，其中大女儿就是我的大姑，比父亲年长十多岁，嫁给了邻村不远姓景的一户人家。大姑父是一位风水相师，多才多艺，是远近闻名的能人。大姑和大姑父生养四个子女，三子一女。大姑早在二零零三年的时候患病离世。

祖父祖母的小女儿和父亲同岁，都是一九五五年生人。小姑命运多舛，早年嫁给邻村一户姓王的殷实人家，育有两子，其中大儿子和我同岁。后来，小姑的丈夫因犯罪入狱，被判十多年徒刑。小姑携子在夫家等待丈夫出狱，在婆家受够了罪。而最后的结果，小姑被丈夫的婆家赶出家门，境况十分悲惨。无奈之间，在父亲及大姑父的帮助下，最后又改嫁到临县姓杨的一位光棍，抱养了一位女孩，现在都已结婚生子。小姑虽早年生活凄苦，好在老天开眼，如今的她，生活的还算幸福安稳。

父亲一生命运坎坷，受尽了人世间的苦难。父亲抱养到祖父祖母家，算是给家里顶门立户，保留祖父祖母这一脉的香火。命里注定父亲这一辈子要受苦。祖父在其弟兄四个人当中，排行老二，和其他几个弟兄相比，老实巴交，性格木讷，一辈子就在土里刨食，最终积劳成疾，在父亲还没到16岁的时候就走完了五十三岁的人生之路。而祖母的命似乎更薄，她是个小脚农村妇女，个头不高，身体单薄，常年患病，在父亲不到五岁的时候，就撒手而归，在这个苦难的世界她仅仅只活了35岁。

祖父祖母的这些人生经历，是我从父亲及小姑零星记忆里获知的。虽说我和他们在时间和空间上没有任何的交集，但他们短暂而又苦难的人生遭际，还是把我深深地震撼到了。

由于祖父祖母离开的早，还未成年的父亲，就彻彻底底就成了一个没有父母的孤儿了。好在有祖父几个兄弟照顾，尤其是我的四婆对我父亲关爱有加。就这样，父亲勉强读完初中，早早参加劳动，受尽了生活的诸多苦难。直到父亲和母亲成家后，辛勤劳动，我们这个家算是一点一点地从苦水中脱离开来。

从我记事起，我就知道父亲的身世。父亲的生父是一位老革命，担任过村镇领导，是当年叱咤一时的人物。改革开放以后，老百姓的生活好过了，父亲的生父从领导岗位退了下来，在我家最艰难的时候，好多次帮助过我们。这种帮助，一直持续到老人家二零零三年去世。所以，我对祖父的记忆，几乎都是对父亲生父的记忆。

直到我参加工作当了老师后，我才有意识地去了解我的祖父祖母。或许是年代久远，或许是父亲不愿多谈他苦难的青少年时期，始终以来，我对自己两位先人的了解，都是非常模糊的。

直到去年年底，大姑父和父亲商量着给祖父祖母立碑文，我这才有机会了解到一个更为真实的祖父祖母的形象。大姑父今年快80岁了，些许是风水相师的缘故，些许是身体日渐衰老的缘故，他劝父亲赶紧给自己的养父养母立碑文。父亲一向没有多少主意，但对他的姐夫，也就是我的大姑父，却是言听计从的。于是，就有了在今年的清明节里，给祖父祖母立碑文的事情。

今年的清明节前，雨水似乎多了些。直到清明节这一天，雨还是下个不停。因为这样的缘故，原先在这一天给祖父祖母坟前立碑文的事情，不得不搁浅了下来。

清明节的第二天，天气放晴。父亲和大姑父，以及我和表兄弟们，赶紧行动。从县城拉回早就刻好的碑文，一番忙活，好不容易在雨后泥泞中，把崭新的碑文立在祖父祖母的坟前。看着祖父祖母有些陌生的坟墓，我的心里好一阵感慨。这种感慨没有悲伤，更多的则是一种情怀。五六十年了，我的祖先们长眠于此，和土地融为一体。作为和他们有着必然关联的我，在这么多年后，站在这里，心中有着诸多的感怀和感慨！

把碑文立好离开时，我特意看了一下祖父祖母长眠的周边环境。眼目所及，远处是苍翠的大山，近处则是郁郁青青的麦田。四周寂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诉说着无法割舍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