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半辈子,不知走过了多少各式各样的路,但最让人魂牵梦绕的,还是家乡的那条小路。
出河津城东行八里,路北边上有一村子,便是我的家乡郭村,村东有一条小路,宽不能过车,长不足论里,斜斜仄仄,宽宽窄窄,紧紧贴着村子的边沿。在一般人看来,这条小小的土路,或许是太普通,太不值一提了。但在我的心中,它却是平凡而伟大的,我深深地眷恋着它,无论走到哪里,它都在我的心中。
我爱这条小路,不仅仅是因为我在这里长大,也不仅仅是因为那里曾留下我童年的梦幻憧憬,少年的朗朗书声和青年的依依恋情,我爱这条小路,是因为它最了解我、理解我、宽容我。是它一直为我将忧伤和烦恼排解,是在它的启示和教诲下才使我不断觉悟,逐渐成熟。因了它,才有了我的今天。
多少年来,每当秋夏明月高照的傍晚,乡亲们都习惯坐在路边乘凉聊天,我却最喜欢在这里散步,月明、星繁、气静、风微,路边水渠里的水清清凉凉、文文静静地流着,我慢步在小路上,望那月,看那星,听那渠水的歌唱,一切烦恼和忧伤便会悄然退去。多少年来,每当遇到不顺心的事儿,尽管小路无言,但我在这里却总是得到理解和安慰,心中的烦恼和忧伤总是能够排解。我心里常说:“知我者小路也”‘
令人难忘的是十六年前,当我处于极度痛苦之中不能自拔,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不能决择的时侯,是它教诲我、指引我走向了光明。
那时,我还是一个书生气十足却雄心勃勃的青年,刚刚背着铺盖卷儿,从文静静的学校,走向闹哄哄的社会,恰似刚刚拱出蛋壳不久,正在学习走路、学习游泳的丑小鸭,心中充满了五彩缤纷的梦,然而,无情的横水恶浪袭来,打破了我的梦幻,淹没了我那颗火热的雄心,使我陷入了极大地瘺苦和优伤之中,做人的艰难,处世的艰难,使我知道了自己是多么地渺小,多么地孱弱,但渺小却不甘平庸,孱弱又不肯溺沉,留给我的,便只有那无穷无尽的痛苦、忧伤和烦恼。
谁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的父母皆是敦厚朴实的农民,他们给了我生命,却无法解脱我的困惑,对于我的痛苦,他们只有心疼、叹息和无奈,我的亲朋们,他们可以给我饭吃给我钱花,可以陪我玩牌取乐,喝酒消愁,但对我的痛苦和忧伤,他们却是那样的粗心简单,甚至不可理解。
能理解我、解脱我的,只有小路了。在这关键的时刻,我相信它一定会教诲我、指引我、解救我的。它与地球同岁,与宇宙同龄,洞察万物奥秘,阅尽人间春色,它一定是无所不晓,无理不通的。它越是无言,越证明智慧,越是沉默,越说明神密。
我苦苦地思索着,寻觅着,坚信它一定会点化我的。
我这么想着,朦胧中,就听到了小路的声音,小路怎么会说话呢?我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但它说它的确就是小路,于是我就信了,因为书上说过,当人思想过于集中的时候,第六感觉便比较灵验。我对它说:“我很失落,痛苦极了。小路笑指天上的明月,“人生如月,有缺有圆有隐有现有落有升,缺必园,隐必现,落了升,升了落”我想起了一句古诗:“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睛圆缺,此事古难全”哦!彻悟了这个道理,还有什么痛苦忧伤不可以排解呢?我问小路:人生艰难,我该如何?小路答曰:“人生如路,有宽有窄有平有仄有坦有凹,有上的艰难,有下的陡险,宽直平坦要奋进,窄弯斜凹莫畏难,上宜勇于登攀,下要心平气和,宜转莫直,宜直莫转,强者不怕跌跤,智者能绕善转,志者必达顶端。”对,人生如路,这就是处世的哲学,这就是做人的“窍眼”。试想,人的一生,如果具备了不怕跌跤的坚强,能绕善转的智慧,誓达目标的志气,还怕什么曲折、坎坷、恶浪。我说小路:“你和月真伟大,没有路,人类将举步维艰,没有月,黑夜将变得可伯”,小路笑曰:“我不过一把黄土,只是生在了地面,方有了活力,有了价值;月不过一块石头,只是长在了天上,才成其为月,如落在地上,恐是最丑的东西了”。我记起了“南桔北枳”的古语,我想,世上万物生存,能否显其本色和价值,与其所处的位置、环境和条件是密切相关的,鱼在水中,上下左右,任凭腾跃,可谓神通;鸟在天上,东西南北,任凭翱翔,可谓技能。试想,若将鱼移岸上,鸟放水中,又是何等结果。人的一生,欲要有所作为,有所奉献,只有到了能够发挥自己优势,适宜自己生存的环境和条件之中,才能如鱼得水的施展和发挥,才能大有作为。
我想看看小路的脸,可怎么也看不清,我还有好多疑问需要请教,可它却转过身去,说走即就走了。我紧紧抓住不放,却扯破了它的衣襟,我大声的呼它的名字,但喊醒的却是我自已。不知是什么时侯,我竟坐在路边打起了盹儿了,手里还紧抓着两把黄土,这便是小路的“衣布”。
这不是梦,这分明是小路对我的暗示和点化。细细回味揣摩着小路的教诲,我仿佛看到了一个阳光灿烂的明天,心胸里空前地宽阔,轻松和愉悦。一切痛苦、忧伤、烦恼统统消失,奄奄一息的雄心壮志重新复活,我又恢复了本来的我,一个渺小却不甘平庸,孱弱又不肯溺沉,文文静静却雄心勃勃,对未来充满希望的青年。
如今,十六年过去了,我的家庭幸福美满,我的事业称心如意。每当踏上家乡的那条小路,幕幕往事就总在脑海里重现;每当沉浸在幸福之中,就总是久久地将我的那条小路思念。
一九九六年六月十五日
写于1996年6月15日
原载于中国人口报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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