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最深的爱

                   (1)公牛的睾丸我以为是母牛乳房

一天,阳光灿烂,娘牵着我的手,走在村后的小路上,我们要去姥娘家。

天大约八九点钟的样子,太阳已升得很高,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我的心情也同阳光一样好。村后有一个很长很长的池塘,几乎绕了村子半圈,池塘中间有两条小路,是进出村子的必经之路。

我跟娘走过其中的一条小路,路很窄,崎岖不平,要是骑自行车,一不小心,就会栽到两旁的池塘里。

我天生胆小,后来学会了骑自行车,但每经过此处,总小心地推着自行车慢慢走,而哥哥姐姐却非常大胆,骑着自行车从高处冲下来,呼啸而过,因为刺激,他们还欢快地大叫,即便偶尔翻到在路旁,也毫不在意,麻利地扶起自行车继续前行。

我却一直怕摔倒,一直避免摔倒。

我牵着娘的手走过窄窄的小路,来到平坦的大路上。

就在池塘沿岸的不远处,我看到几头牛在吃草。

其中一只黄色的小牛总拱到大牛的腹下,嗅来嗅去的样子,似乎在找奶头。

我用手一指小牛,对娘说:“娘,你快看,小牛在吃奶!”

娘随着我手指的方向望去,就略带羞涩地笑了。她悄声对我说,那不是母牛,是公牛,小牛拱的是公牛的蛋蛋,

真的吗?但我看到那两个也是很大啊,就像乳房。

那样的时光再也不会有了,娘牵着天真年幼的我。

如果真的时光能倒流,我只愿牵着娘的手。

后来长大了,才知道两者之间的区别还是很明显的。

                    (2)我在小饭桌上下腰


小孩子都想表演自己的本事,姐姐翻跟头、拿倒立都很厉害,我很是羡慕,但就是不敢去学,怕胳膊撑不稳,把自己摔坏。

我唯一会的就是下腰了,也经常练习,终于身体越来越柔软,向后折下身子时,头能碰到自己的脚尖,有些杂技团的初级水平了。

我便时常表演给亲爱的娘看。

有一年的夏天,吃过早饭,太阳就高过屋顶了。

收拾完饭桌,娘还在和玉米面,她要蒸窝头,我灵机一动,想在小饭桌上给娘表演下腰,难度比在平地上大,饭桌很小,要保持平衡,防止摔下来,也肯定会比平时好看。

我从窗前的石榴树上摘下一朵花,放在小桌的边沿,然后踩上小桌,向后弯下腰,脑袋伸到两腿之间,那里正摆着我预先放好的石榴花,我用嘴叼起石榴花,再慢慢起身恢复直立的姿势。

这跟来村里表演的马戏团一模一样,娘笑着,看着我,一个劲地夸赞。

娘跟大哥炫耀我的厉害,但大哥看后,不屑一顾,我知道,他一向骄傲自大,从来没有夸过任何人。

有亲爱的娘夸赞我就满足了,何时我再能看到她那充满爱的眼神,看到她沾满玉米面的双手啊!

如今,我也四十多岁了,腰早就硬得像铁板,没法为我的娘再表演下腰了。

                        (3)有娘陪伴的夜空


我记得老家的

那些冬夜,地冻得结结实实,空气清新又干冷,仰望头顶的夜空,深邃湛蓝而且清澈,星星像明亮的眼睛,温柔又纯净。

我跟娘在老家的屋里度过了许多个幸福的夜晚。

我在油灯下写作业,亲爱的娘或躺在一边歇息,她毕竟在田里辛劳了一天;或者在做针线,冬季她白天不用下地,黑天白日地做针线,一家六口人的衣服都是娘亲手缝制的。

娘不仅勤劳,还心灵手巧,村里最时髦的衣服她都会做。还记得她为二哥做的蓝布棉大衣,还有棕色的短毛领子,在那个连缝纫机都没有的年代,娘做了不知多少针,多少线,我们身上暖和的都是她的心。

我觉得自己也被爱过,所以感到很幸福,一生没有任何遗憾。

我在灯下写作业,在大舅家里已有无数次了,但从来没有幸福的感觉。只因娘陪在我身边,看着她躺在灯光里,微微闭着眼,或者她坐在炕上飞针走线,一旁放着她的针线筐,我就心满意足了。

永远难忘那静谧又温暖的画面。

记得墙上有一幅猛虎下山的挂历,画得惟妙惟肖,我一直害怕猫,那猛虎的眼睛细看跟猫的一样。在昏暗的灯光里更显得诡秘可怕。

在灯下写作业的时候,母亲闭上眼睛休息,我就说害怕,看到墙上的老虎害怕。

只是把害怕告诉最亲的娘,从前也有无数次的恐惧,无人诉说,我只能变得勇敢坚强,娘让我变得柔软真情。

长大了离开了娘,一个人的岁月,只能在冷漠的世界里冲锋陷阵。

娘就把那幅老虎挂历收起来,我不再感到害怕,就像大奶奶把瓷猫枕头锁进箱子里一样。

我的心一辈子只为两人打开过,其余的岁月,便披上冰冷的铠甲,为生存奔波。

晚上去厕所的时候,总要让娘陪着我去,娘去的时候我也陪着她,半步都不愿意离开她的身边。

厕所在院子的另一端,记得冬夜的空气很冷,脱下裤子,屁股冻得冰凉。

我等娘的时候,在地上跺着脚,不时仰头看无限高远的星空,娘等着我的时候,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

那是属于我跟娘的岁月。

我跟娘在一起的时光,那么少,那么短,不过是一年多。

我从小离开,长大又外出读书,为什么总是让我和你别离?

离开你的岁月那么空虚孤独,没有一丝温暖,我走在漫长的人生路上,没有了娘的,心再无欢笑。

忘不了冬夜里,那深邃的夜空,清新干冷的空气,只有天上的星星见证过我和娘在一起。

                  (4)我家挨着学校


回到娘的身边,我也就到本村的学校上学。

学校就在我家的屋后,只隔着一道院墙,但每天上学放学,还是得绕路去,院墙很高,不容易跳过,跳再说过去也不太像话,毕竟我不是小孩子了。

学校的生活无比快乐,虽然学习赶不上从前用功,但却感到从来没有的快乐,我完全地放开了自己,不再有任何忧虑,跟小伙伴们成了知心朋友。

课间的时候,我攀着院墙往自己家里张望,要是娘没去田里干活,我便高声呼唤娘,娘便应声走过来,我说口渴了,娘就从墙头递水给我喝。

娘用水瓢递给我半瓢水,我跟小伙伴喝过了,便把瓢还给娘。

其实,并不是真的很口渴,我是要享受娘的爱。

在大舅村里上学四年,中间没有喝过一次水。

记得四年级的暑假,偶然读到了一本小说,那是我一生中第一本小说,也是我记忆最深的。

大哥有位女同学,考上了中专,将会分配在城里工作。暑假的时候她回到村子,她的家跟我家在一条胡同里,大门南北相隔20米远。

大哥跟她借了那本小说,可他不喜欢看,我拿到手里就放不下了。

那就是《绿野仙踪》,半个暑假我不知读了多少遍,里面的故事情节都背熟了,那个被龙卷风带到另一个世界的小姑娘,她在旅途中遇到的稻草人、铁皮人,胆小的狮子,还有巫师与仙女,都永远留在了我的心里,书里的插图我至今记忆犹新。我如同陪在多罗西走在麦田边,一起遇到了稻草人。

还记得,天都黑了,我还靠在门框上看,字看不清楚了,但凭记忆,我依然看下去。

终于,暑假结束了,人家把书要回去了,但我读过的第一个故事在我心里留了一辈子。

                      (5)藕粉与爆米花


在娘的村子上学,有一阵子,老师也让我们上夜校。

但已经用不着我们自己做小煤油灯了,校长点了一个非常明亮的瓦斯灯,整个教室照得雪亮,每个同学都能看清书上的字,比在自家的煤油灯下亮多了。

但这次上夜校的时间很长,因为是冬天,教室里没有火炉,在课桌前坐着不活动,时间一长,脚冻麻了,浑身发冷,甚至发抖。

每当这时,老师也刚好让我们放学。

因为冷,也因为有点害怕,在这里我没有了邻居男孩作伴,便朝着自家的大门飞奔,跑起来身上也会暖和些。

家里点了火炉,虽不是很旺,但足够温暖。

不知道娘从哪里得来了一袋藕粉,看我冷的发抖,便用滚开的水泡了给我喝,还加上一点红糖,对我来说,这是最好的享受了,美美地喝完了,身子不凉了,手脚暖喝了,心里也热热的。

那个严冬,最寒冷的那一个月,每天晚上就靠母亲泡的藕粉,驱散了我身上的严寒,心也被娘暖得热热的,对她的爱更是无以言表。

那时候,依然没有可吃的东西,冬天的下午,放学回到家,的确是有些饿的,但家里实在没有好吃的。

娘就用一个小铁锅,在火炉上给我炒玉米吃,但真正爆成玉米花的太少,并不好吃,但因为太饿了,就一直吃着,觉得还算不错。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黑黑的小铁锅,砌在土炕前的火炉,还有娘的慈祥与温暖。

世界上再也没有这样爱我的人了,也没有我那样爱她的。

                          (6)竹签馒头


有段日子我跟着娘去田里干活,虽辛苦但心里高兴,娘也不再孤单了。

 娘特别能吃苦,不干完活是不会回家的。

有天中午我们干完田里的活,太阳早就偏西了,又饿又渴,娘还背着一包袱青草,从10里地外的田里一步步往家走

一路上,我跟娘抢着背青草,只是娘背的时间长,我背一会儿她就抢过去,说我小,会压坏身子。

中午的太阳很毒辣,我们落在脚下的身影是那样渺小,整个空旷的田野就剩我和娘,不见一个人影,人家都回家吃午饭休息了。

娘可能是心疼我,走到村口的时候,从馒头房拿了竹签馒头,先记上账,过后拿小麦来换。回家就不用做饭了。那时条件稍稍好了些,偶尔用粮食换点馒头吃。

我和娘终于回到家,放下背上的青草,觉得屋子里真凉快。

实在太口渴了,我和娘就从水缸里舀起一大瓢凉水,咕咚咕咚喝下去,痛快极了!

我和娘又累又饿,就坐在板凳上吃竹签馒头。

馒头高高的、长长的,蒸的时候在中间插上一根竹签固定住,否则软软的生面馒头立不稳,蒸熟之后从竹签上拔下馒头,中间就留下一个深深的洞。

竹签馒头真好吃,凉凉的、硬硬的,咬起来特别筋条。我和娘分享着难得的美味,我吃了一个又一个,眼睛望着娘说,我还能再吃一个吗?

娘说,够咱俩吃的,接着吃就行,我连咸菜都没吃,一口气吃了四个馒头,终于吃饱了,心满意足,也觉得解乏了。

那一瞬间我和娘是最幸福的。

每每想起那个炎热的午后,还是忍不住泪水模糊,我多想和娘在一起,哪怕再穷苦的日子,心里也觉得甜美。

后来我的生活也算得上锦衣美食了,可就是整天的不开心,莫名的无聊和沮丧。

跟娘在一起的时候,那么单纯,那么满足,心无所求,心无杂念。

                       (7) 看电影


跟大舅的村子一样,娘的村里也经常放电影,就在学校门口的操场里。

每次有电影,小孩子是最高兴的,老师也早早放了学。

我们回家放下书包,搬了自家的凳子、马扎,提早来到操场,为全家人占座位。

自然要尽量占前面、中间的位置,这样才看得清楚。

我比小伙伴们还高兴,因为我还会有好吃的。

因为娘人品好,村书记就让放电影的人住在我们家,让娘给他们做饭,当然生产队里会发给面粉、油、青菜之类。

娘经常给他们烙油饼吃,娘烙的葱花油饼最好吃,一层层的,撒了花椒面,香香的、咸咸的,热腾腾,软软的,越吃越想吃。

平时家里没有油,也不舍得吃白面,我就吃不到油饼。

娘烙的油饼只能给放电影人员吃,我们家的人一口都不能吃,毕竟这是公家的粮油。

只是娘格外疼爱我,烙饼到最后的时候剩下一块小面团,她特意烙一张小油饼,偷偷塞给我,示意我躲到里屋去吃。

我捧着热热的油饼,跑进里屋,掩上门,细细品味享用。先用鼻子闻一闻,葱花的味道,还有花椒面的香气,咬一小口,满口的香,我慢慢嚼着,慢慢咽着,一张小饼足足十多分钟才吃完。

搬着小板凳跟小伙伴一起占座位时,我脸上挂着神秘又满足的微笑,我知道他们都没有油饼吃,只有我刚刚品尝了难得的人间美味。

可是,我不能炫耀,娘说了,毕竟这是贪污公家的。

娘为了我,也犯了一点小错误。

                    (8)村后池塘里的荷花真美


村后池塘曾是

我的乐园,捉鱼、戏水、洗头、洗衣服都在这里,我们喝水的井也在池塘边。

我听说,一个小伙伴的奶奶是跳进这池塘里自杀的,也不知她到底为了什么,但过去很多年了,大家并不因此感到害怕。

每年池塘里都要种藕,夏天的时候,最美的就是荷花了。

那是我最爱的花,我时常在池塘边坐半天,衣服早洗完了,只是想静静地跟那些荷叶、荷花在一起。

荷叶高低不齐,非常密集,荷花也不少,有的已经绽放,有的还含着苞,有蜻蜓飞来飞去,但很少落在花苞上,倒是蜜蜂一直钻在花蕊里,不去干扰它们,半天也不会飞出来。

荷花是粉红色的,花蕊是金黄色的,还有些金色的花粉。

我把脚伸进清凉的水里,水底清澈可见,有水草,有碎石,也有小鱼,不时感觉它们碰到我的腿或脚。

那些早开放的荷花已经凋落不齐,小船样的粉白花瓣飘在水上,我捡了几个,闻一闻,已然没了香味,放在水流急的地方,真的如同一叶叶的小舟,飘走了。

记得我有一块白纱巾,是姐姐送给我的,她已经跟着父亲去县城读书,是父亲的一位女同事送给她的。

这在农村非常洋气。

纱巾是蕾丝镂空的,打开来看,有美丽的花朵,围在脖子上只是软软的、轻轻的,像一片白云。

我非常喜这纱巾,时常拿来把玩,或披在肩上,围在脖子上,蒙在脸上、头上,系在腰间,觉得无限美丽。

稍稍有了污迹,我便跑到池塘边,把它洗干净。

大家洗衣服时,把先洗好的衣服挂在树枝上,或者铺在杂草上,让太阳晒干。

但我的白纱巾就不能这样,太容易脏了,稍微有个土点就能看出来。

我洗干净了白纱巾,迎着风,它就飘起来,在夏季的午后,不一会儿就干了,有时候我还拖着纱巾跑,看它在风中飘扬的美丽。

一块小小的白纱巾,让物质匮乏的生活变得浪漫起来,美丽起来,我也快像一个少女了,不再是淘气的小孩子。

那一年的秋后,娘要蒸年糕吃,让我去池塘里采些荷叶,铺在年糕下面,避免年糕熟了之后黏到笼屉上。

荷叶已经残败了,变成干枯的土黄色,有的缺了多半,完整的荷叶已不多。

秋后的水已经很凉,我脱掉鞋子,挽起裤腿,下到池塘里时,感觉略有刺骨,但还能忍受。

我高高兴兴采了一大摞荷叶,尽量选那些完整的,在池塘洗干净了,抱回家交给娘,帮娘做事是我最高兴的。

娘就用荷叶蒸了年糕,等熟了的时候,年糕被荷叶分开,果真没有黏在笼屉上,捡起来的时候很利落,很容易,还带着荷叶的清香。

娘直夸我,多亏我采了荷叶,往年从锅里捡年糕太麻烦,还得用铲子铲,这下省事多了。

我吃着香香的年糕,心比年糕上的枣还甜。

每当看见荷叶,我就想起娘,想起她蒸的年糕,想起她还身强体壮的岁月。

                (9)两腿长满疮,差点要了我的小命!

一年夏天,我和小伙伴们在池塘趟水玩,晚上回到家觉得特别痒,浑身都抓得起了水泡。第二天胳膊、腿上,只要是在水中浸过的地方都起了疙瘩,有三四十个之多,我跟娘都没在意,以为过几天就好了,谁知道情况越来越糟,疙瘩开始溃烂。

娘叫了赤脚医生来看,上了药水,毫无作用。

就这样拖了一个多月,终不见好,我也没了力气,幸好是暑假,不用上学,整日拿块草席躺在院子的树荫下,和小伙伴出去玩的力气也没了。

娘很是忧虑,她白天辛苦干农活,一边为我想办法。

她听说用艾叶煮水可能管用,就从野地里砍了艾叶回来,晚上熬了水,让我把那些疮泡在里面,弄了几次,也时不见好转。

最后,实在不见好转,疮已经烂的很深,小腿前面的部分,都已经看到骨头了,我依然平静,觉得自然就会好的。

家里没钱,只能请村里的赤脚医生来看。有时病情严重,正巧碰上饭点,就留他在家吃顿饭,两个烧菜,一小壶热酒而已,但这些家里也没钱买。

娘又请另一位医术较高的赤脚医生来看,他的治疗方案非常正确,先清理伤口,把那些脓血、烂肉用剪刀剪出来,再敷上云南白药。

但他没有麻药。

我的疮不止一个呀,他一个疮一个疮地仔细向外剪烂肉,我硬是咬着牙,一声没吭,衣服早已湿透,我也不察觉。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过来的,娘在一旁不忍目睹,躲到一边去擦眼泪

我非常平静,也很高兴,感谢医生为我治好了疮。

这一次治疗非常彻底,伤口很快就好转了,伤口开始长新肉,痒得难受,娘禁止我用手去挠,怕反复感染,我也盼望快点好起来,都病了快两个月了,马上就要开学了。

痒的时候我强忍着,或者唱歌,或者跺脚,做其他的事转移注意力,始终不敢抓一下。

伤口好得很快,不到两周,就能看见红红的肉了,我只能小心地擦澡,不能让伤口沾水。

开学前我完全康复了,娘也放了心。

只是那些疤痕的印记至今还有,怎么都去不掉。

                       (10)娘给我的煮鸡蛋

从我很小的时候,每年娘都记得我的生日,那时没有什么可吃的,每逢生日,娘便给我煮两个鸡蛋。

平时谁都不舍得吃鸡蛋,家里的母鸡下了蛋,都要拿到集市上换钱,柴米油盐,盖房子娶媳妇,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手里拿着两个热热的鸡蛋,别提多高兴了。

我把鸡蛋小心地藏在裤兜里,生怕一不小心丢了,不时摸一摸口袋,确定鸡蛋安然无恙。

鸡蛋当天是不舍得吃的,晚上藏在被窝里,用手握住,珍爱着。

只等第二天、第三天,才舍得吃。

这个习惯娘持续了很多年,我20岁的时候,生日那天,娘还是给我煮鸡蛋,虽然条件好了,随时都能吃得上煮鸡蛋。

娘还有些不好意思,怕我看不上她的煮鸡蛋了。

怎么会呢?山珍海味有钱容易买到,但娘的那份爱却是唯一的,失去了便再也寻不到了。

除了过生日的时候,清明节娘也给我煮鸡蛋,染了桃红的颜色。早晨一出门,家家户户的孩子都拿着鲜艳的红鸡蛋,迫不及待要开始碰鸡蛋。

碰碎了别人的蛋壳,一阵欢呼与得意,自己的蛋壳碎了,便有一丝沮丧与惋惜。

但终归还是快乐的。

除了碰鸡蛋,吃鸡蛋,清明节自然要荡秋千了。

这可不是小孩子的游戏,而是大人们要玩。

大人们玩的实在是太惊险了!

秋千扎得很高,有两层楼那么高,勇敢的男人们女人们,荡起来的时候,秋千到了最高处,几乎和地面成了平行线。

秋千呼啸着冲下来,荡上去,站在秋千上的人,还在不停地屈膝、蹬腿,拼命把秋千荡得更高。

大人们更是谁也不服气谁,都想比试一下,看谁荡得高。

小孩子在大人们回家吃饭的空档,也踩上秋千试一试,这跟小孩子平时玩的秋千大不一样,太高太大了。

小孩子力气小,荡不起来,即便刚刚荡起来,稍微高了些,小孩子便害怕起来,不敢继续荡下去。

我是万万不敢的,连那个大秋千都不敢靠近。

可就有那么一次,我竟然也飞上了秋千。

我有个婶婶,泼辣能干,性格豪爽。

一年,清明节的夜晚,天好像不早了,这个婶婶在我家玩,她讲的故事太有趣,我一点都不困。

突然,这个婶婶说,现在秋千肯定没人抢着荡了,咱们去看看吧,白天人太多,根本轮不上。

不由分说,她牵了我的手就出门。

我也不太困,就跟着她去看看。

到了十字路口的秋千旁,果真一个人也没有,秋千静静地垂在那里。

婶婶说,来坐上去,婶婶带着你荡秋千!

她利索地把我抱上去,两脚踩在我的身体两侧,立时也踏上了秋千。

我还没来及喊出来,婶婶,我害怕,她已经撅着屁股使劲荡起来。

她还一边说,怕什么呀,你坐着抓稳绳子就行!

秋千很快就荡得很高,我的小心脏吓得不行,尤其从上面往下冲的时候,我觉得快要死了!

我把脸紧紧贴在婶婶的小腿上!

婶婶越荡越起劲,秋千越来越高,我的魂都吓飞了,想喊叫也张不开口了。

最后,我觉得自己已经飞上了云霄,耳边的风嗖嗖地刮。

我已浑身冰凉,像个石块。

不知道了过了多久,婶婶终于过足了瘾,天也不早了,秋千慢下来,低下来。

终于停了下来。

我终于踏上了地面。

婶婶没心没肝,根本没看出我的害怕,只顾自己:

怎么样,过瘾吧,明天婶婶再带着你荡!

我低声说,我好像有点晕

婶婶说,不碍事,快回家吧,一会儿就好了。

我跟婶婶分头往家里走,正好娘也出来接我。

我拉住娘的手,没走几步就吐了。

回到家,我躺在炕上,依然觉得天旋地转,还有些恶心,但没有再吐。

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恢复正常。

从此,我就怕了那位婶婶,要再带我荡秋千,死活我都不让了。

我想,可能我有点恐高症。

不过荡秋千的确是有危险的。

听娘说,大伯的大儿子,都十九岁了,就是荡秋千的时候,不小心丧命的。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我还没有出生。

那一年清明节的时候,村里扎了一种旋转的秋千,我从没见过,也实在想象不出它的样子。

说是大伯的大儿子,早晨吃了饭,就去荡秋千玩,不知怎地,高速旋转的秋千,就打在了他的肚子上。

他立时倒地,把早上吃的鸡蛋面条都吐出来,还带着血,没多久就气绝身亡了。

大伯与大娘一下子精神就垮了,全村的人也都惋惜,从此就没再扎过那种旋转秋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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