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有位网民在社交平台上宣称自己从来不给女儿看《海的女儿》,因为在她看来「……男人写的童话真是完全不讲逻辑。就为了一个只看过一眼的男人,需要用姐妹的资源(美丽的长发)、自我的阉割(无法说话)和终身痛苦的代价(直立行走如刀割),换一个所谓的“爱情”?海巫婆作为一个美人鱼群(女性群体)里拥有超能力的神职人员,居然会想出这种没有任何合理性和可行性的方案,矮化海洋女性物种,跪舔人类男性?包括所有happy ending的王子公主式童话也不适合讲给女孩听。她们不是只能年轻美丽柔善可欺,也不是只能有嫁给王子这一种结局。」
这位网友最后感叹道:小朋友真不容易。老母亲更不容易。
《海的女儿》作为流传至今的经典读物,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孩子。在安徒生的故乡,丹麦哥本哈根长堤公园的港口岩石上,甚至伫立着一座美人鱼的雕像,吸引着全世界成千上万的游客。而这样一个故事,真的像这位母亲所批评的那样吗?
首先,我们要知道,安徒生的原著与我们现在在儿童读物上看到并不完全一样。童话故事为了方便幼儿理解,进行了一些低幼化的处理。而真正的《海的女儿》
,是一篇不折不扣的、伟大的悲剧。
中国经典《赵氏孤儿》是悲剧,莎士比亚的《麦克白》是悲剧,古希腊神话《俄底浦斯王》也是悲剧。本雅明认为悲剧正是人类为挣脱束缚而进行的斗争,而这些斗争是通过一个人物的冲突而体现。小美人鱼也正是如此,她所追求的并非单纯的“爱情”,爱情她“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一个片段。而她最后所追求的,则是她所跳下去的、那片如同矢车菊般的海。小说里这样说道,:“通过你的善良的工作,在三百年以后,你就可以为你自己创造出一个不灭的灵魂”。我们要知道,这是上帝对于她的考验,小美人鱼所忍受的一切困苦,是一种与耶稣旷野四十天,禅修的战心魔,类似的、信徒般的奉献,都是为了追求自由的魂灵,永恒的美。
而删减儿童版的内容,即使没有大量描写“海的女儿”是如何不断上升,成为“天空的女儿”,只是着重描写了美人鱼在上升过程中所受的“爱的困苦”也不是不堪的。现代人似乎越来越耻于追求真爱,也不愿意开口说爱。但爱之所至,情深如斯,又有谁能阻挡呢
在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阿列克谢耶维奇的《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关于死亡还是爱情》 一文中,她的受访者这样说:“我是个为爱而生的人。学校里的女孩都梦想着上大学,或加入共青团的工读旅游,只有我梦想着结婚。我想要去爱,热烈地爱人,像娜塔莎·罗斯托夫一样,只为了爱。”
这也是如同小美人鱼一样的爱,一样的勇敢,自由,付出,流泪,但是绝不后悔的爱。
可以说比起王尔德的《快乐王子》或者圣埃克絮佩里的《小王子》这种真正的成人童话,《海的女儿》更适合成为儿童理解悲剧的启蒙——无论是逻辑,共情体验,还是故事上,都容易让儿童理解。
最重要的是,让儿童理解悲剧,体验感情与教育他“热爱生命”并不冲突。在80后90后成长的时候,不乏《哪吒闹海》《大闹天空》这样的悲剧美学作品。尤其是《哪吒闹海》,哪吒剔骨还肉于双亲,可是在它们创造出来的时候,有人批评它宣扬“暴力”或者“鼓吹不珍惜生命“吗?没有,他们反而成为了一代人心中不可超越的经典。
我们讨论文学,道德观点也只不过是文学文本中一个非常片面的存在。如果用一套标准的道德观念来套用文学作品,只会造成焚琴煮鹤的局面,而某些实用主义更不应该成为阉割美学的刀子——尤其是面对一个孩子,他尚未有足够的能力去认识完整的世界,而在这之前,大人们为什么要以自己的好恶来剥夺孩子探索更多未知的权利呢?
由此,我们可以知道这位母亲所理解的美人鱼是与原作故事不仅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而且在为儿童挑选书本的时候太过傲慢——虽然母亲为女儿打破刻板印象是一件值得表扬的事情,可理解不够就总会导致偏见。
而这件事情之所以能够成为热门话题,也在另一方面体现了当今我国的儿童出版行业亟待完善。儿童故事要如何在进行卡通化,低幼化的同时,保留原著的精神,不“捡了西瓜丢芝麻”,让儿童尽可能的体会到“真善美”的内容,也是我们要关注的。
我也希望所有的孩子通过阅读都能够体会到世界上最真挚的感情,如同美人鱼一样热烈地爱,为了极致的光明生活